“一千一百余人,其他的不是阵亡就是残废了。”宁子蔺眼神一黯,“若是我早到片刻,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洛宇摇摇头:“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这一千多将士和我都要葬身荒原了。宁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尽管说。”
“把这一千多弟兄编入轻骑第七旅。”洛宇轻轻说出了他的要求。
“这……”宁子蔺没想到是这种要求,“这些人本是南定城地方守备军和二线预备部队,要把他们编入一线正规军,还没有这种先例,恐怕会惹人非议。”
“我就想要破这个先例。”洛宇的眼神很坚决,开玩笑,让他孤身一人去带一支完全陌生,说不定还有严重仇视他的倾向的部队,而且第二天就要执行任务,这实在太不靠谱了。
相比之下,那一千多幸存下来的将士,跟随他血战一场,不说实战经验方面脱胎换骨的提升,至少在忠心度上要可靠的多。
宁子蔺一向在南方军团中有着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只要他开口允诺,别人根本不敢非议,洛宇当下就打定了主意。
“唉——师兄,你应该知道,我们羽军的每个旅都有相应的标准配置,你一下子要添一千多人,这实在不好办……”宁子蔺打起了哈哈,想蒙混过去。
“那我宁可不干了,自己去找我女儿。”洛宇倔强地坚持着,“可以把他们作为我的亲兵,实在不行的话,至少必须让我挑选八百人,最好是会骑术的。”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带八百人吧,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帮助。”宁子蔺不情愿道,“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负责搞定,别指望我会帮你说话。”
“没问题,要是搞不定我也不用在这儿混了。”洛宇咧开嘴笑了,算是放下一桩心事,“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现在?你还撑得住么?”宁子蔺担忧地看着他。
“只是耗力过度有点虚脱而已,放心,明天就能上马了。现在就带我去吧。”洛宇说着从床上支起身子,宁子蔺欲伸手去扶,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洛宇洒然一笑,翻身下床,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除去酸痛乏力和正常的伤口疼痛以外也没什么别的不适。宁子蔺无奈摇头道:“你还是这么逞能,走吧,就带你去看一看,回来以后你必须给我好好休息一晚上。”
谷阳关内,一处容纳千人左右的肮脏窝棚。
“你说他们就被安排在这里?”看着眼前四面漏风,污水横流的棚子,洛宇愤怒地质问带他来的宁子蔺。
“不然还能怎么办?”宁子蔺耸耸肩,“谷阳关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驻地,临时带到这里安置,也没有空余的营房了,只是临时凑合一阵,本来过几天就要让他们返回南定城驻守的。”
“让开。”洛宇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推开,打开木门,迈步走了进去。一股刺鼻的骚味迎面扑来,让他皱起了眉头,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暗无天日的窝棚,顿时把里面正在休息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洛宇站在门口,环视着里面的情况,看上去很是糟糕——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到处可见污迹斑斑的带血绷带,一些伤的重些的士兵躺在角落里呻吟,只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提着药箱在忙碌着,根本照看不过来。
洛宇心里顿时被揪紧了,这些兵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落到这般田地,若不是情况紧急,他实在不愿意把他们立刻送上战场。换在以前,他也许不会有这么多想法,正是那一路艰难的千里大逃亡让他重新认识到了生命的可贵。
“洛将军,是你!”一个声音响起,随即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了过来,洛宇心里一惊,却听那声音继续道:“你是来看我们了吗?”
他定睛一看,正是当天那个应他话的参将,此时他的脸上斜斜缠着一条绷带,遮住了右眼,不知道是不是失明了。他俯下身笑道:“是啊,来看看大家,让我想想,你——是叫尉迟虎对么?”
那个参将顿时激动起来:“难为洛将军还记得卑职的名字,叫我虎子就行了,昨日一战,只剩我们这些兄弟幸存,听说洛将军没事,大家都盼着再见到你呢。”
洛宇觉得眼中有些湿润,他笑了笑道:“我没事,这不是来看你们来了么。对了虎子,其他军官呢?怎么只有你一个管事的?”
“都……殉国了,只剩卑职一个苟活……”尉迟虎低下了头。
洛宇心中一震,抬起头看到一大屋子的人都面带悲戚地望着他,他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昨天,他让这些将士重新获得了作为战士的尊严,而今天,他必须再次面临一次同样的考验……
眼看着士气严重低落,洛宇忍不住低喝一声:“把头抬起来!”
尉迟虎迟疑着抬起头,不知道洛宇想要干什么。只听洛宇继续说道:“又不是打了败仗,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做甚?”
“我们都快全军覆没了,还不算败仗么?”尉迟虎苦笑道,身后众人无言以对。
“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离开坚固的城防,到蛮火原上作战,目的是什么?”洛宇瞪眼道。
“应……应该是为了拦截黄鼎文的大军吧。”尉迟虎道。
“那么他们得逞了?”
“没有。”
“那凭什么说是我们战败了!”洛宇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是……是因为宁将军的缘故,他们才撤退的吧。”尉迟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你小子,胆子倒不小。”洛宇不怒反笑,“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你们拼死奋战,整整抵抗了一个时辰,就算宁将军来了,恐怕也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这……将军说的是,卑职受教。”
“听着!”洛宇的目光落在棚子里所有人的身上,“在这个乱世,没有人是依靠别人活着的,你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只要你够狠,够强,所有人都会像狗一样匍匐在你们的脚下!你们自己看到了,野狼兵团也是人,他黄鼎文更不会例外,我们凭什么怕他们?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都可以站直身子,对他们说——你们可以打败我们,但永远无法征服我们!”
人们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彩,不复死鱼一般的灰白,有些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洛宇继续鼓动道:“就像我那天说的,你们原来只不过是些山野草民,如果没有改变,你们会在某次一边倒的屠杀中像狗一样被宰杀,或是侥幸逃得一命,落下一身残疾回家终老。这样的结局是绝大多数人的命运,你们愿意接受吗?”
“不然还能怎样呢?”不知道谁大着胆子接了一句。
洛宇心下暗喜,有反应就好,就怕这帮农民兵打了一次败仗就自暴自弃,害怕畏缩甚至麻木,他朗声道:“还有另一种选择,你们可以选择跟着我洛宇,跟着我去杀辛国狗。”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心里一痛,毕竟他嘴里的“辛国狗”都曾经是他难舍难弃的袍泽战友,但此刻为了振奋士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但能活到最后的,将获得最高的奖赏和荣耀!”
棚子里喧哗起来,士兵们纷纷开始讨论起来。洛宇赶紧又大声补充了一句:“是默默无闻一辈子,还是建功立业,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洛将军。”趁着喧闹,尉迟虎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这是何苦?你知道我们这些泥腿子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只能往里跳的。”
“你错了,虎子。”洛宇郑重其事道,“如果只是想带兵,你们宁将军自会拨给我,但我要的不是军队,而是军魂!”
“军魂?”尉迟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凭我们?将军,你别开玩笑了。”
“现在解释不了太多,你若是真想帮我,就想办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跟我走,而且要无条件的服从我!”洛宇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会帮你,反正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好输的了。”尉迟虎的独眼精光一闪,转身大喝道:“吵什么吵!全都给老子闭嘴!愿意跟洛将军走的举起手来!”
人们面面相觑,迟疑地看着身边的同伴,显然没人想做出头鸟。尉迟虎急了,灵机一动,道:“那么,不愿意跟洛将军走的举手!”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口气,内心已经被说动的众将士纷纷选择了默认。洛宇拍了拍尉迟虎的脑袋,笑道:“行啊你小子,真有你的。”
“啪!啪!啪!”一阵清晰的掌声响起,不用回头看,洛宇就知道是谁进来了。宁子蔺大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送给你才对,你的口才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大都督!”尉迟虎一个小小的民兵参将,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南方军团的头号大佬,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好。
“大都督?是大都督来了。”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闹哄哄的窝棚立马安静了下来,谁都不敢造次。
“咳,不必拘束。”宁子蔺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习惯性地板了起来,“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洛将军的兵了,见他如见我,要绝对的服从命令,明白了没有?”
“是!”众人轰然应诺,声音里已然不复颓唐,终于扫去了洛宇心头的一丝阴霾……
小恒河北岸,羽军北河大营。
滩头防御战已经进行到了最惨烈的阶段,凭借着早已准备好的两千余艘大小船只,谭超指挥的辛军飞龙兵团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冲破了羽国水军的封锁线,顶着如雨的箭矢抢滩登陆,奋力冲击着羽军设置完备的防御阵势。
经过两个时辰的缠战,付出了六千余人的惨重伤亡,辛军终于在河滩上站稳了脚跟,大队的骑兵也开始陆续上岸。
不过,最前线的战况仍然局势不明,羽军的两个营和辛军的三个大队混战在一起,蓝白色与黑色的军服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战歌,战士的鲜血流淌成小溪,流进了清澈的小恒河,几乎将河面染成了淡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