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次军事行动他精心准备了三年,如今一招不慎,原先的计划被全盘推翻,等待他的将是未知的命运,这让他怎能不跳脚骂人。
“殿下莫急,可能是黄将军在那里发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呢。”谭超淡淡道。
“更有价值的目标?那他倒是把南定城给我打下来啊!蛮火原上,被八千地方守备军和预备队给足足挡了一个时辰,一直等到宁子蔺的南方军主力来援!两万精锐步兵加两万精骑,对八千泥腿子杂碎!这就是******黄鼎文给我办的好事!”随萧广说着说着又大动肝火,显然黄鼎文这次把他气得着实不轻,他这样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谭超察言观色,欲言又止,这副反常样子落在随萧广眼里,心下大疑,他忍住火气,皱眉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这里又没第二个人,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是,那末将就有话直说了。”谭超沉声道,“听殿下说,黄将军弃韩西堡而就南定城,甚至连装模作样的佯攻都没有,以末将对黄将军的了解,他平时虽桀骜不驯,刚愎自用,但头脑并不糊涂,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断不会冒如此大险,毫无理由地违背殿下的作战计划。”
“你这是在为他求情?”见谭超顿了顿,随萧广的小眼睛又眯了起来。
“末将只是说出自己的微末之见,黄将军此举,其中定有隐情。”谭超淡淡道。
随萧广半闭着眼睛,没有回应,谭超也没有再说下去,帐内的气氛尴尬地安静着。良久,太子殿下冷冷的声音道:“无论有何隐情,未经准许擅自行动,都是罪不可赦,本王绝不会轻饶,你们以后也休要再提这事,否则以同党论处!”
“末将遵令。”谭超听他如此说,心下反而松了口气,太子殿下定然是心中方寸已定,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黄鼎文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才不会傻到去问个明白。
然而此时的黄鼎文处境究竟如何呢?
济岭南麓,鱼嘴峪口。
这里是绵延千里的济岭南端一处极其狭窄的山道,歪歪扭扭地从两边如剑壁立的陡峭山崖之间斜穿而出,原本是山中樵夫每日砍柴打猎行走所用的捷径,近年来废弃不用,荒草杂树得了空闲,肆无忌惮地占据了这片并不开阔的空间。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辛国五大主力兵团之一的野狼兵团主力,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着急慌忙地在这条危险的小道中向西艰难进军。
全副武装的重步兵手持砍刀,轮换着开路,骑兵都下了马,牵着坐骑跟在后面缓缓而行,长枪手和刀斧手则在队列最后负责警戒。由于最宽处仅容三人通过,数万人的队伍拉得极长,放眼望去,黑衣黑甲几乎望不到边。
在蛮火原上遭到秘密南下的宁子蔺大军拦截后,黄鼎文凭着自己对潜在危险的极端灵敏嗅觉,果断放弃了剿杀洛宇所部的计划,选择了第一时间撤退。
他知道,宁子蔺是个极其难以对付的对手,他既然料到了自己的行踪,必然留有后手,如若纠缠下去,对野狼兵团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来说势必难以逃脱在平原上被追剿的命运,而第一时间撤退,尚有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但这次却是他高估了宁子蔺,南方军的军团长大人固然强悍,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凭着几封战报就断定黄鼎文心中真正的计划,更不可能把时间掐的如此精准。他只是为了稳重起见,采取了分进合击的策略,除了邝飞扬带走了大部分的骑兵旅,另外几员副将也分别带了部分步兵旅,半近不远地跟随在大部队近旁行军,而当日黄鼎文所见的宁子蔺所部,确系南方军主力,但并非全部,宁子蔺及时赶到,救下洛宇所部,其实完全应该归结于巧合和运气。
不过黄鼎文撤退之举当属明智,发现野狼兵团的踪影后,宁子蔺当即传令邝飞扬所部加快行军速度,赶赴济岭的几个主要关口进行堵截。因此,这是一场时间上的较量,而且是一场南方军输得起而黄鼎文输不起的较量。
“将军,卑职心中有些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黄鼎文身边最信任的参将李平不着痕迹地凑到他身边,悄声道。
“但说无妨。”黄鼎文耸了耸肩。
“当日宁子蔺所带南方军团主力,似乎未见大队骑兵,将军既然认为他们的骑兵会在济岭西侧堵截我军,为何不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我军的机动力,向东往飞犴山方向突围,以求与邱将军所部会合呢?”李平疑惑道。
“所见不同而已。”黄鼎文嗤笑一声,老神在在地将双手枕在脑后。
“恕卑职愚钝,不知将军此言何意?”李平小心翼翼道。
“我且问你,若我军往东突围,莫论路途如何长远,会遇到多少险阻,即令有惊无险,顺利与邱以天会合,你觉得我们的太子爷会放过我么?”
“呃……将军虽然违抗殿下旨意,但将军毕竟为帝国立下过赫赫战功,想来殿下虽有小罚,也不会伤筋动骨吧?”
“白痴!”黄鼎文倏然变脸,冷声道,“你们暗中都道我刚愎自用,却不知太子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别看他平日里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可谁要是违抗了他的命令,他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可……此战结束,将军早晚会收兵回国,去见太子殿下,到时候岂非罪加一等?”李平担忧道。
“到时候再说。”黄鼎文轻松地一挑眉,“我们的粮草还剩多少?”
“只剩两天了,如果两天内得不到补给……”
“那就给我加速行军,早点走出这个鬼山沟!”黄鼎文挥手打断了他。
李平知道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多说,默然而退,然而黄鼎文的话却一直盘绕在他的脑海。到时候再说?这可不是将军的风格啊,将军这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另有所谋呢……
谷阳关守备将军府。
洛宇坐在床上,靠着舒适柔软的枕垫,斜眼看着坐在桌边,背对着他的那个素袍男人。这一幕似曾相识,几天之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自己,躺在床上的是御水仙子,而现在他却浑身无力地躺在了床上,这种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感觉好点了么?”宁子蔺转过头来,虽然洗了个澡,仍然掩饰不住他脸上浓浓的倦意,为了争取时间行军赶路,他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好好闭眼睡个囫囵觉,征尘未去的他看上去颇为憔悴。
洛宇没有正面回答,他淡笑道:“宁灯笼,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从你进谷阳关的时候你就该想到的,总会有这么一天。”宁子蔺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你以为你可以抗拒命运的安排?”
“未必吧,若我想走便又如何?”他犹自嘴硬。
“我会亲自礼送出境,绝不留难。”宁子蔺接的很快。
两人相视良久,默然一笑,宁子蔺道:“谢谢你,师兄。”
“你我早已离开师门多年,这次我也只是为了报答御水的救命之恩,你何须谢我。”洛宇继续闭目养神。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帮了我一次,我便欠你一份情。”宁子蔺把玩着自己已经养了许久的长发,“师兄,当年你我各为其主,如今你早已跟辛国皇帝恩断义绝了吧,来帮我吧,我需要你。”
“咦,我没听错吧,你宁灯笼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居然跑来求我帮你?”洛宇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掩饰内心徘徊不定的犹豫。
讥讽的语气让宁子蔺有些受不了,他皱起了眉头,冷声道:“这般说话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恰巧跟我想要的一样罢了。况且——”
“况且什么?”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女儿。”宁子蔺肃然道。
“当真?你知道我女儿在哪里?”洛宇睁开了眼睛,心情也开始激动起来。
“不知道。”宁子蔺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一个流落到羽国的辛国女子想必找起来并不太困难。”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女儿,我自然答应你。没错,我就是为了打败随氏家族,才甘愿反叛,对自己的同胞出手的。”洛宇的眼中闪着忧伤的光芒。
“好,一言为定。”宁子蔺站起身来,“不过,先要委屈你一阵,我不可能现在就给你大兵团的指挥权,虽然你的能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你必须再证明一次给他们看,证明你有足够坚定的决心。”
“你要我怎么做?”洛宇皱眉道。
“今天收到北河大营传来的紧急战报,黄鼎文突袭计划破灭,谭超也坐不住了,飞龙兵团已经开始强渡小恒河,攻击北河大营的主营,其势甚大,轻步兵二十五旅的彭岚一天之内连发五封加急求援书,虽然北河大营是计划内要被放弃的,但不能丢下二十五旅不管,我已令轻骑第四旅和第六旅即刻开拔前往增援,明日我会增派轻骑第三旅和第七旅去掩护前线将士撤退,届时你就是第七旅的旅帅了,明白我的意思吗?”宁子蔺朗声道。
“轻骑第七旅?”洛宇的眉毛扬起,“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啊。”
“耳熟就对了。”宁子蔺的笑容变得邪恶起来,“还记得五年前的宁州之战么?你带了一整个主力兵团攻打抚莱城,我派去增援的轻骑第七旅的旅帅临阵畏战,让你抓住机会一举歼灭,若非我有所预料,另作了安排,恐怕宁州早已不复为我大羽所有了。这支第七旅虽是重新征募建立,又经过北境一场恶战,原来的旅帅战死,但其中还是有不少经历过当年那一战的老兵哦,特别是副旅帅杨舒,听说你要去当旅帅,放话让你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呢。”
洛宇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苦笑道:“你这是……罢了,我早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不过,事先声明,你必须给我绝对的指挥权利,只要我还能控制的住,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
“听上去有点过分啊老兄。”宁子蔺假意摸着下巴思考,“不过我还是可以答应你,不要让我失望就是了。”
“上次阻击战,还剩下多少活着的弟兄?”洛宇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