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借,可是……”洛宇犹豫道。
“没什么好可是的,军情紧急,不可因我一人之故而有所延误,若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实话,我便要听听你这辛国大元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那天你说的王仲安秦文栋,是什么意思?都给我说清楚了,就现在。”
“人说羽皇身边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冷面智囊,仙子确实当得这个美称。”洛宇笑道。
“哼,我御水不需要这些不知所谓的马屁,我北国女子向来豪爽不输男儿,又岂是御水一人专美?你有话就快说,我耐心有限。”御水哼声道。
见御水这样说,洛宇也不再玩笑,敛了笑脸,肃然道:“当年祯朝灭离,几乎已占据大半江山,离国只剩北方一隅偏安,祯帝令秦文栋领军三十万攻谷阳关,离军故意示敌以弱,全线放弃外围据点,退守关城,秦文栋大意之下以所部大军日夜强攻,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不料离国守将王仲安下令掘开谷阳关以北一百五十里外的明阳湖,一夜之间将周围千里之地化为一片泽国,令祯朝三十万精锐大军毁于一旦,而守军却因关城地利的优势得以幸免。如今辛国化整为零,三线齐攻,为了让辛国人中计,你不惜耗费大量兵力,在外围层层阻隔设防,逐步后撤,让辛国人相信你是寸土必争,当他们‘好不容易’突破你的防线,大军云集谷阳关下之时,我相信你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最后一道大餐。打从一开始,我就直觉的感到你会用水淹之计,所以偷偷出城去了一趟明阳湖,果然让我发现正在湖堤上昼夜挖土的水军士兵,这才肯定了我心中的想法。”
“被你想到了又怎样?只要有用就行。”御水冷冷道。
“我猜,你这般费尽心思拦阻辛军,还调动南方军团主力回援,胃口不光是这三个兵团吧?只是不知道宪国皇帝会不会也上了你的当了。”洛宇悠悠然道。
“你说什么?”御水勃然变色,洛宇的话击中了她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这让一向自负的她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不觉低下头紧张道:“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放心,我答应了一个人来帮你,一定会帮到底,况且现在我确实无别处可去,所以,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洛宇镇定自若,“你想诱使宪军也参战,然后一口气吞掉两国最精锐的有生力量,胃口确实不小。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但我知道,你手下那些将领,根本没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而我,正是你需要的那个人!”
御水闻听此言,霍然抬头,正迎上一双明亮镇静,深邃得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里去的眼睛……
谷阳关内城,南军都督府。
坐北朝南的书房里,难得的阳光斜斜地映照在紫黑色的楠木大书案上,一页刚刚写完的薄笺墨汁淋漓,即使是蝇头小楷也被写出了一些龙飞凤舞的气势来。靠在椅背上的男人歪着脑袋,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字,良久,终于长舒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手边的窗户,对着窗外咕咕叫了两声,一只灰色的信鸽扑簌着翅膀落在他的臂膊上。
男子拿起墨迹已干的薄纸,仔细地卷成一个极小的纸卷,用两条棉线绑在鸽子腿上。做完这些,他轻轻抚摸了一会手里的鸽子,微微一笑,手臂轻抬,训练有素的信鸽立即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与此同时,羽国境内,慕州地界,博明城外的一条宽阔官道上。
一支军容严整,行列分明的大队骑兵由北而南行军,他们身着标准的羽国南方军团蓝白相间的制式军服,头顶白羽缨盔,三米长的骑枪斜斜挂在鞍侧。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支军队始终保持着马速的一致,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当先一员身着冰铁铠,披着银白色披风的羽国将领,昂首端坐在枣红色的战马上,意气风发,身后一杆明黄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邝字,正是率军从北线南返的南方军团二号人物,骑兵总都统,左副都督邝飞扬。
已经到了慕州地界,再往东南去五百余里便是军事要塞韩西堡,以目前的速度,两天就可以到达,刚刚接到谷阳关传来的战报,留守的部队暂时挡住了辛军的攻势,如此看来时间上完全来得及,邝飞扬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忽然听到身边的副将大声呵斥着什么,这才发现空无一人的官道上竟赫然立着一个绿衣书生!
邝飞扬挥手止住副官,自己拨马上前,打量着这个胆大妄为的拦路者。这个绿衣书生身材瘦小,尖嘴猴腮,一脸的令人酸倒大牙的猥琐笑容,看上去极惹人厌恶。邝飞扬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冷声道:“本都督不管你是谁,胆敢拦我大军便是死罪一条,念在本大爷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个机会,说出你的理由。”
那绿衣书生开口竟是和外貌绝不相符的清朗口音:“将军,草民谷峰……”
“少废话,你叫什么名字关我甚事。”邝飞扬不耐烦地打断他。
“是,是。”谷峰讨好地弯腰拱手,“草民是来给将军送礼的。”
“送礼?哈哈,笑话,你一个穷酸书生,不给大爷我添乱就行了,还送礼?”邝飞扬大笑道。
“将军此去,可是去往韩西堡,援救谷阳关的守军的?”谷峰依旧是那副贱贱的讨好表情。
“我大军一路行来,未守行藏,去往何处更是天下皆知,莫非你以为是什么机密大事?”邝飞扬皱起了眉头。
“草民想请将军转向,不要去韩西堡,取道平州,过鲁阳道,由五临山沿河东去,直接到西定城阻截辛国大军。”谷峰难得地露出认真的表情。
邝飞扬听他一番胡扯,失声笑道:“辛国的奸细竟这般没有水准么?要是这样就能让本大爷上当,那我邝某人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给我拿下!”
“等等,将军,你若不听草民一言,到时候悔之晚矣!”谷峰慌忙摇手道。
“少装模作样的,来人,快给我拿下这个辛国奸细!”随着邝飞扬一声吼,羽军阵中驰出十数骑,迅速向绿衣书生抛出手里的绳套。
“哎呦。”谷峰大叫一声,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躲过了连环绳套,瞬间又出现在不远处的路边,“将军,说归说,别动手啊!”
“呦呵,还会点妖术?大爷我还治不了你了?”邝飞扬边说着边从背后摸出三支羽箭,搭弓张弦,连珠三箭毫不停顿地射向谷峰,谷峰见势不妙,赶紧又一个闪现,顿时消失无影,再不敢出现。
“哼,邪门的奸细。”邝飞扬不屑地哼了一声,回头道,“都给我仔细着点,下次再见到那个家伙,直接射杀!”
“嘭!”谷峰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出现在两百步开外的林间空地上,“吓死我了,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这邝飞扬真是猪脑子一个,孺子不可教也!”
“我看你才是猪脑子一个。”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邝飞扬向来刚愎自用,眼高于顶,他要是听的进你的话,真是母猪都会上树了。
谷峰看了看地上七零八散的鸡骨头和空酒壶,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冲着树顶上正晒着太阳的某人道:“是啊,母猪会不会上树我不知道,这里有头公猪倒是学会上树了!”
“咣!”一块鸡骨头飞了下来,正中谷峰尖尖的脑袋,树上的男人翘着脚道:“你知道为什么师父传授阴阳术的时候,我们师兄弟学的却不一样么?”
“咦,我一直都想知道的,可师父不肯说,你知道?”
“因为他老人家早就看出来了。”树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一个紫衣男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以你这个猪脑子,这辈子也就是个算命的料了。”
“你!”谷峰怒视着他的这个无良师兄,“我是猪脑子,你这个人脑子有本事不要用我辛辛苦苦给人算命挣来的血汗钱去换酒喝!”
“哎,师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紫衣男子嘻嘻笑道,“俗话说的好,长兄如父,你我从小没了爹娘,你就我这么一个师兄,不孝敬我还孝敬谁呢?何况你师兄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师兄,别说了。”谷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不但人品相貌一流,还精通音律书画,实乃一代人杰……”紫衣男子不为所动,继续他的自吹自擂。
“墨铭!”
“干什么?”紫衣男子,也就是我们的墨铭墨大爷一脸的不爽。
“我看你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了。”谷峰盯着他,一本正经道。
“放屁,好端端的哪来的血光之灾,你糊弄别人那套在我这儿没用。”
“这次我敢肯定。”
“为什么?”
“因为……这个!”说时迟那时快,谷峰一个直拳重重击在墨铭俊秀的脸庞上,正中鼻梁,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啊啊啊……敢毁我的英俊面容,我跟你拼了!”树林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咦,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邝飞扬侧耳听了一会,发现没了动静。
“回将军,卑职没听到什么声音。”副将毕恭毕敬道。
“可能是太累了,听错了吧。”邝飞扬不在意道,“下令加快进军速度,今天傍晚之前要赶到慕州城。”
“是。”
宪国都城,平扬,一场决定宪国国运的朝会正在皇宫的太和殿内展开。
此刻,殿内正以一种诡异的气氛安静着,或者说,以一种安静的气氛诡异着。
一向明快果决的靖平皇帝,皱着眉头斜靠在龙椅上,双目微闭,一副沉思的表情。底下的文武百官,原本应该是按官阶大小依次列班,今天却泾渭分明地站成了左右两派。
左边以知政院阁老霍劲为首,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四位尚书以及下属的侍郎,郎中,主事,还有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和一批御史言官,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等各重要部门大臣将这边挤得满满当当。
右边则以另一位阁老沈锡山为首,追随的人虽然少,但也有号为“天官”的吏部尚书,以及礼部和包括六科给事中在内的另一部分言官。
“这么说,霍劲,你是执意违抗朕的旨意了?”靖平忽然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