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瑞正有此意,大人,恕末将直言,此番辛军以三大主力兵团来犯,我军手头可用的部队大多是南方军团的二线步兵旅,想要在关外挡住辛军攻势无异于痴人说梦,以末将所见,收缩兵力固守谷阳关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蒋都督。”御水眯着的眼睛里放射出危险的光芒,“我自然有我的考虑,这么做也是经过皇上同意的,你只管听命行事便是。”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文瑞自当遵旨行事,大人若没有什么事,末将就告退了。”蒋文瑞虽然不忿她拿皇上来压他,但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跟她翻脸,只得应诺退了出去。
御水疲惫地靠在舒服的软垫上,闭目沉思了一会,没人知道这个外表娇弱的女孩子的内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在这个南方军团的大佬们云集的地方她唯一能依靠的除了申姌的旨意以外,就只有她自己。
来之前,她就知道此行绝非易事,她必须要拿出必要的手段才能震慑住那帮唯宁子蔺马首是瞻的将军们,好在那些最顽固的死硬分子一直跟随在那个男人身边,她才得以暂时控制住局势,但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她设计的作战计划出了什么纰漏,导致整个战局的失败,她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承受南方军阀们无穷无尽的怒火,到时候就算是申姌有心要保她,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恐怕也是无力为之。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幼时的困苦生活,虽然磨练了她的心智和胆魄,但也让她更加不愿失去现在的地位和权势,而在这里,谷阳关守备将军府,她是孤独的,无助的。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在这里也并不完全是毫无乐趣啊,至少还有一位神秘的大叔,可以让她消遣一下。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沙钟,起身向后院走去。
小小的院子里,西南角一株生长茂盛的云桐树遮天盖日,几乎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在这片树荫下,一个一身白衣的健硕男子,正在自顾自地练着剑。时值深秋,早晨的小院里格外的寒冷,男子只穿了一件单衣,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套剑法舞的行云流水,似乎还有着一股隐隐的杀气。
“唰!”剑光一闪,御水只觉得眼前一花,男子的身影已经从这头到了那头,在他身后,一片被削成两半的树叶缓缓落下。
“好剑法!”御水不由脱口而出,“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游魂不离人。于大叔,看来你的身体好的差不多啦。”
化名为于七的洛宇感到胸口的肋骨依旧隐隐作痛,看来还是不应该做这么激烈的动作。他缓缓收剑入鞘,回头看到御水如同天上下凡的仙子,亭亭玉立在廊下,不由一笑,道:“仙子过奖了,只是闲来无事,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这才十天半月的,你这么急着下床活动做什么?我这里亏待了你么?”御水笑问道。
“哪里哪里,承蒙仙子搭救,于某感恩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挑三拣四的。于某身体好的这般快,也全亏了仙子府上的精心照料。大恩不言谢,改日仙子若有所求,于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洛宇不动声色道。
御水递过一条擦汗的湿巾,装作不经意道:“于大叔,你身手这么好,那天怎么被人打伤成那样的啊?”
洛宇的脸色阴晴不定,眼角闪过一丝犹豫,他虽然跟随氏父子有深仇大恨,但他毕竟曾经做了那么久的辛国军人,身体里流的也是辛国人的血液,要让他这么快接受投靠羽国的现实实在是很难做到。他一边擦着汗掩饰道:“是我一个仇家,他的功夫比我好,那天若非仙子出手相救,于某早已身死多时了。”
“看你那么可怜,本姑娘一时心有不忍,你也不需言谢,只要你养好伤以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洛宇不想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便道:“仙子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御水斜睨了他一眼,眼底水波流转,媚意浑若天成,“我是想来问问你,过不了多久也许我们会撤离谷阳关,你是要跟着我们走还是留下来?”
洛宇全身一震,惊讶道:“撤离?此话怎讲?”
“你整天闷在房中,还不知道已经开战了么?”御水撇了撇嘴。
“什么?已经开战了?是随……随尹行向你们动手了么?”
“是啊,可恶的辛国人,我们开谷阳之市为的是换取三国的和平,百姓的安宁,却反被辛国人趁虚而入,想要夺我谷阳关,当真可恶!”御水恨恨道。
“久闻辛国五虎上将威名,这次恐怕来者不善吧?”洛宇随意敷衍着,脑海里早已思索起来了。
“黄鼎文,谭超,邱以天,都不是善于之辈,我朝在谷阳关留守的都是南方军团的二线部队,恐怕很难抵挡辛军精锐的攻势,万不得已之时,我们只能放弃谷阳关了,等陛下从北线调回主力再跟辛军决战。”御水边说边观察洛宇脸上的表情,但失望地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仙子怎样决定我都没有意见,我会跟着你们走。”洛宇心不在焉道。
“好吧,那你好好养伤,这才大半个月,别急着下床活动。”御水淡淡叮嘱道。
送走了御水,洛宇转身回房,既然辛国和羽国已经开战,很快他就不得不面对那个他一直在逃避的选择了,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考虑。
洛宇一边低着头想着问题,一边迈过门槛进了房间,忽然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抬眼望去,一双盈盈的大眼睛正好跟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有愤怒,有嘲弄,有不屑,也有委屈。他瞬间想起了某个被他遗忘的人,下意识地抽回脚想要向外逃,不料没留意到脚下的门槛,还没好利索的身体一下子没保持住平衡,于是华丽地仰天跌了一跤。
天香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个男人不说一声就丢下她就跑了,正逢着该服用“解药”的日子,十几天都找不到洛宇,害她还担心那所谓的“毒药”会发作要了她的性命,结果却是她依然活蹦乱跳,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同时,她开始生起气来——居然被他耍了这么久,现在还一走了之!
凭着她的本事,花了几天功夫才打探到他的确切消息,这才偷偷摸摸潜入这里,现在正翘着二郎腿,挑着眉毛看洛宇毫无形象地出丑。
洛宇狼狈不堪地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硬着头皮走进房间,锁上房门,自顾自地躺到床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闭眼养起神来。
“洛将军,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是吗?”天香在洛宇的耳边吐气如兰,可惜他无福消受。
“承蒙姑娘关心……呃——”洛宇的话被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掐断在半空,他好不容易才收住那声惨叫,冷汗涔涔而下。
洛宇缓了一阵,睁开双眼,正对上天香那双冷冰冰的眼神。“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杀我洛宇一人何足道,只可惜了天下苍生。”
“哼,你不过一个藏头露尾的逃犯,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高。况且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天香只知奉命行事而已。”
“你为随尹行卖命多久了?”
“不关你事。”
“你可知道随尹行手里有‘那个东西’吗?”
“什么?”天香一愣,难道他说的是……
“禁忌之匙,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有,怎么会让你知道?”
“你以为他为什么千方百计想杀我?有一年正月,宫里举行宫廷盛宴,我喝的有点多了,无意间闯入御花园,让我听到了随尹行和一个神秘人——也许就是所谓的许先生的对话,我确定他手上有那个东西的一部分。虽然那次我似乎没有露出形迹被他发觉,但没过多久,那个畜生就……”洛宇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不想再回忆一次,难道你认为随尹行是纯粹想除掉为他打江山的功臣吗?他是想灭口!”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件事公诸于众?”
“口说无凭,我说了连你都未必会信,何况这件事太过重大,我相信一旦我说出去,会有更多的人想置我于死地。”
天香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即逝。“那又如何?我会暗中调查此事,但在此之前,你还是得死,否则我交不了差。”
“在这里有你们的人么?”洛宇看到了她的犹豫。
“不关你的事。”天香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别想跟我玩什么花样,本姑娘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听我说。”洛宇一把将她的手按住,“你以为我受了伤就可以任你摆布了么?不如这样,我这条命暂时为你留着,你帮我查找我女儿的下落,我来对付随尹行,若我有幸得报大仇,你也能摆脱他的控制了,不是吗?到时候只要你帮我找到女儿,要杀要剐都随你。”
“凭什么要听你的?”天香冷冷地盯着他,企图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慌乱。
“凭我相信姑娘的善良,你虽然是个杀手,心地却不坏,也绝不肯眼看着随尹行愚蠢的行为毁掉整个国家。”洛宇沉声道。
“哈哈哈哈……”天香大笑起来,“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幼稚呢,难道你不知道最好的杀手也是最好的戏子么?”
“我相信我的双眼,但我更相信交易。姑娘是个聪明人,若跟我做这笔交易,你有赚无亏。”
“这话还有点人样。不过,想跟我做交易,光这点筹码可不够。”天香把玩着匕首,淡淡道。
“你还想要什么?”洛宇皱着眉头,心里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有讨价还价才有转圜余地,他也没指望天香全盘答应他的条件。
“你听好了……”天香凑到洛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什么?你要我……唔……”洛宇还没叫出声来,被天香一把捂住了嘴,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我自有我的考虑,你别管那么多,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算我答应了,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吧。”洛宇看着她,一脸凝重,“你想回豫京城就回去好了,夺取辛国都城?你是在说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