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些小崽子们怎么想的,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只管放心管教他们。”白羡拍了拍吕清的肩膀,“出了什么事就找我。”
吕清都快感动的哭出来了,他不是三岁小孩,见惯了人情世故,他能感受到白羡是真心的对他好,有这样的上司,还能抱怨什么呢。
“报——”传令兵一脸焦急,风尘仆仆地赶来,“报告旅帅,呃——”
白羡看到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吕清,似有尴尬神色,当即了然,道:“只管报上来!”
“是。”传令兵咽了口唾沫,“我们的斥候在南边三十里外发现辛国大军行踪,人数在四万人以上,似乎是一个主力兵团,正朝纵马岭方向行军!”
果然来了!
三个人心中几乎同时喊出那句话,只是所带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知道了。”白羡的脸上依然淡定从容,看不出一丝慌乱,“继续刺探情报,快马将消息传送到谷阳关内,另外,通知全军集结,备战!”
“白旅帅,是否要通知高旅帅率军增援?”吕清问道,“敌军既已现形,高副旅帅那里想必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了。”
“不必,情形未明,不可轻举妄动。”白羡微笑道,“军师大人早有对策,只是没想到啊,辛国人竟然不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看准了这里守备空虚么?呵呵,不妨来试试……”
秋风吹在脸上,扬起白羡没有绑起的长发,不羁的神态毕现无疑,他仰起头,似乎听到空中传来了低沉广远的号角声……
帐外的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一整夜,肮脏的泥水将地面弄的泥泞不堪,在凌晨的冷风中散发着腐臭的古怪气味。
黄鼎文从黑暗中倏然睁眼,翻身坐起,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穿上外裤,赤.裸着上身就出了营帐。晨光淡淡铺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一副俊秀得甚至有些邪异的脸庞。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手脚也并不粗壮,但分布合理的肌肉线条,遍布刀疤和纹身的皮肤,处处透露着一股爆炸性的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黄鼎文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辛国人,他有着一半的沙人血统——他的母亲是纯种的沙人女子,一个沙人的混血儿,竟能统率辛国五大主力兵团之一的野狼兵团,完全是靠着他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年仅三十五岁的他,早已是一员征战沙场将近二十年的“老将”了,历经大小四十余役,什么恶仗硬仗,胜仗败仗都见惯了。
他的作战风格一向隐蔽而迅猛,极擅长偷袭,在他手下的野狼兵团充分发挥了这一特点,经常担任深入敌后包抄后路的任务,这些来自东方的群狼,一向是敌人的噩梦般的存在。
“将军,秋露夜重,请保重身体要紧。”身后响起亲兵队长耀温的声音,同时身上一暖,一件皮大髦搭上了肩头。
黄鼎文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有拒绝耀温的好意,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问道:“二更的时候听到有军情急报送到,为何没有及时交到我这里来?”
“将军已经十多天没睡个好觉了,明日便是正式开战之时,卑职是想让将军好好休息一下。而且送信来的人也说了,一切情况良好,请将军放心。”耀温有些忐忑道。
“你奶奶的腿,跟了老子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规矩?”黄鼎文说着,甩手就给了耀温一个耳光,打的他一个趔趄,“现在没功夫跟你计较,金焕那边怎样了?”
耀温被他打的有点头昏眼花,强撑着答道:“金将军说,他已经一切就绪,按照您的要求,在南河大营前故布疑兵之计,羽军情况未明,不敢轻动,南河大营的二十七旅和二十八旅没有调动迹象。”
“很好,我命令现在拔营,马上。”黄鼎文眼睛一眨不眨。
“现在?将军……”耀温刚想说点什么,一碰上黄鼎文那双灰黑色的瞳孔,顿时把后面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卑职明白了,即刻拔营。”
虽然野狼兵团是辛国五大主力兵团之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在这种恼人的微雨秋夜中强行拆掉温暖舒适的行军帐篷,紧急拔营行军,还是不免令人腹诽。好在没有人因此怨声载道,他们都知道此次的任务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很快的,在一阵有序的忙乱后,全军四万余人完成了集结,静静地列队看着站在最前面依然赤.裸上身的兵团长大人。
黄鼎文缓缓抬起头,看着静寂无声的军阵,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仿佛绿幽幽的狼眼。这是他呆了二十年的地方,他也从未想过去任何别的地方,可以这么说,野狼兵团,已经成了他内心的一种信仰,几乎跟他自身合为一体,只有在这里,他黄鼎文才会有这种如臂指使的感觉。他就像草原上的头狼,凶狠,残忍,让他的敌人胆战心惊。
“野狼。”他的声音不大且低沉,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腰间的战刀缓缓抽出,微亮的晨曦在刀身上照出一片诡异的蓝光,“杀!”
“杀!”四万余人齐齐低声应和,仿佛群狼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随着朝阳的升起,夜幕的黑暗逐渐被驱散,一支黑甲铁骑恍若从地狱中奔涌而出的洪流,向着远方倾泻而去……
谷阳关,守备将军府。
“啪!”当着蒋文瑞的面,御水随手将刚送到的紧急军情扔在桌上,神情凝重:“这次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他们选择的突破口竟然是鸣锣滩,黄鼎文这是不要命了吗?拼命冲进口袋,若我收紧袋口,断其粮道,他又该如何自处?”
“南河大营也送来有敌进犯的情报,末将以为黄鼎文未必会冒此大险,偷袭鸣锣滩的想必并非野狼兵团的主力……”
蒋文瑞还没说完,御水皱着眉打断了他:“黄鼎文此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底的赌徒,而且此次辛国有备而来,若我是随尹行,怎会冒着被夹击的风险,将整个主力兵团置于我防御严密的南河大营正面,难道是来唱戏的吗?鸣锣滩的辛军必是野狼兵团主力无疑,哼,他要进来,我就放他进来,看他还能闹出些什么花样!”
蒋文瑞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貌如天仙的女子,他没想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未上过战场,竟然有这等见识和胆魄!她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展示出来?
御水不知道他的这些心理变化,只自顾自道:“二十三旅的白羡,一向谨慎稳重,我才将小尾关和饮泉关全权交给他防御。这次虽然让黄鼎文突破成功,渡过天恒河,但只要小尾关和饮泉关还在我军手中,他野狼兵团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要我将袋口一封,定叫他全军覆没,尸骨无存。黄鼎文是聪明人,现在他虽然可以随时兵临谷阳关城下,但他若这么做只能是自取灭亡,所以他一定会至少先回头攻取小尾关。蒋都督,皇上命我总督谷阳关事,并未说明是否有权调用南方军团,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唔……”蒋文瑞一向习惯听从别人的意见行事,此时他虽名义上仍是南方军团留守部队的指挥官,但实际上这一阵御水借举办谷阳之市之名,掌握了大部分军队的调度之权。看来,她这是要借机彻底掌握军权了,虽然宁子蔺于他有托,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又实在没能力处理,只能暂时如她所愿了。他踟蹰半晌,道:“事急从权,御水大人但有所命,末将当无所不从。”
御水脸上浮现起一丝微笑:“既如此,请蒋都督下令,调韩西堡守军轻步兵三十旅紧急南下增援饮泉关,饮泉关原二十三旅高平所部调防小尾关。另外,调北河大营轻骑十一旅赶赴鸣锣滩阵地,隐蔽行踪,待辛军对小尾关或饮泉关发起全面进攻之时从后包抄,不求歼敌,但求乱敌,令其久攻而不得下即可。其余东线守军,固守阵地,不可轻动,辛军不可能只以一个兵团来袭,小恒河以及大尾关一线,必须小心警惕,严加提防!”
“末将这就去安排。”蒋文瑞垂首道。
“唉,现在看似安排妥当周全,可我还是担心……”
“大人莫不是辛军猎豹军团在飞犴山一线蠢蠢欲动?我军虽然限于兵力,放弃青牛口阵地,但只要扼守住大尾关和黑牛峪口,再加上北河大营的两个旅,应当能为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吧。”
御水看着这个相貌平平,能力也平平的将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怕……来不及。”
“就怕来不及了。”白羡重重叹了口气,“即使上面下了调令,把高平调回小尾关,恐怕他黄鼎文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旅帅的意思是?”二十三旅骑兵都尉陈锦润一脸凝重问道。
“我猜上头会从韩西堡调兵南下增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你们看这里。”他顺势点了点桌上放着的军用地图,手指正好指在饮泉关和小尾关中间,由烟云岭和天恒河上游所隔成的一块不规则多边形,“这里,葫芦原,东侧是天恒河最上游,水流并不湍急,人马均可涉水而过,野狼兵团多以骑兵为主,并不利于攻坚,若高平率部来援,恐怕正中辛军的下怀,他们可以舒舒服服的打一场伏击歼灭战,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但仅靠现在的兵力,白旅帅,我们真的能守住小尾关吗?”步兵都尉秦宇也是一脸的担忧,“当面之敌足有数万之众,而且都是辛军的主力精锐……”
“不必说了,我意已决。”白羡目光炯炯,“给高平传信,令他坚守饮泉关不必来援,即使小尾关守不住,也决不能再丢掉饮泉关,否则西线战局必将全盘崩溃!”
“白旅帅,此事事关重大,是否请示一下御水大人和蒋都督?”步兵副都尉吕清抱拳道。
“白旅帅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有你什么事?指手画脚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秦宇早看不惯这个强行给他安排的“副手”,当下就发了飙。
“卑职并无犯上之意,请白旅帅明察。”吕清的音调依然四平八稳,不卑不亢。
“你……”他这副平静的样子反而更加激怒了秦宇,几乎就想当场动手。
“够了!”白羡一声低吼,两人立刻噤若寒蝉,乖乖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