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实话实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不想……”
“在我面前要称卑职!”徐耀亮突然打断了他。
“是……卑职不想一来就闹事,卑职虽然没有什么出身,也想着自己做出点成绩来给他们看看,扇他们的耳光!”维轩豪气道。
“放屁。”徐耀亮声音不大,却仿佛兜头泼了他一身冷水,“你的官职,报给我听一下。”
维轩只得老实道:“正五品车骑都尉,御林军朱雀营第七标队标队长维轩。”
徐耀亮逼近他一步,猛然挥手狠狠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维轩夹杂着惊讶和愤怒的目光中漠然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正五品标队长。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做出什么狗屁成绩才能扇他们耳光?老子是你的头头,想扇就扇,需要理由?”
维轩被他训的又羞又愧,脸红到了脖子根,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徐耀亮面色不变,道:“今天你不用去跑步了,回去把大宪军规抄写五十遍送到我这里来。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两个月之后,皇上要出巡东林苑秋狩,按例御林军要出一个营负责陪狩,今年正好轮到我们朱雀营,我会安排六个标队负责护卫御驾,四个标队负责真正的陪狩,你若是想做出点什么狗屁成绩,就看你自己的了。”
“是,卑职遵命。”维轩只得应诺。
徐耀亮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维轩正要回头,却听徐耀亮悠然道:“你要是觉得这一耳光吃的委屈,大可以找你的后台去告我黑状。”
维轩猛地立住,定定地看着徐耀亮,眼神里闪出一丝怒火:“徐指挥,请你放心,我维轩不是那种人!今天这一耳光,是你打醒了我,我记住了!”
“哦?那你打算怎样呢?”徐耀亮漫不经心道。
“回去收拾那帮兔崽子,不收拾的他们哭爹喊娘小爷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维轩向他一拱手,“卑职告退!”
徐耀亮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喃喃道:“这臭小子,果然是孺子可教。”
这天第七标队的将士们惊讶的发现,平时带他们出操的维轩不见了踪影,营指挥徐耀亮却亲自来带队训练,搞的他们一头雾水。一直训练到中午,徐耀亮也不跟他们解释什么,直到看到那个捧着厚厚一叠羊皮纸的身影出现在校场,他脸上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示意全营训练到此结束,其他标队都松了口气,纷纷列队去吃午饭,唯独第七标队却被留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徐指挥想饿死我们啊?”
“就是,大热天的,练了一身汗也不让休息。”
“咦,你们看那个人不是维标队吗?他手里捧着什么?”
“不会是教人怎么出海打渔的书吧?”
“哈哈哈……”
正当人群里窃窃私语的时候,维轩已经捧着抄好的军规走到徐耀亮面前,徐耀亮却似乎都懒得看一眼,漠声道:“等会自己烧掉,老子拿这些破东西去有个球用。”说完就走,完全无视维轩又青又白的脸色。
待徐耀亮走了,那帮兵老爷讨论的更加热烈了,纷纷饶有兴味地猜测起他们的标队长为什么会被营指挥训斥的原因了,声音越发响亮,几乎忘了这个标队长还站在他们面前。
维轩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他看着这帮无所顾忌的兵老爷,却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爹娘。他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是明仲大哥一直照顾他,帮助他,才让他一个小小的贫苦渔民有了今天的出头之日,而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出身而遭到眼前这些只是进来混资历的官宦子弟的嘲笑。这种嘲笑从他进了这个军营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被自己的同级,甚至部下嘲笑的屈辱感让他整个人愤怒的像火烧一样,今天徐耀亮那一记耳光更是让这个火把燃烧的更加剧烈。
渐渐的,士兵们开始安静下来,他们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标队长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仿佛在降低。终于,没有人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看着维轩,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的恐惧。
“啪!”维轩重重地把捧了多时的羊皮军规扔在地上,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跟着跳动了一下。
“这是徐指挥罚我抄了五十遍的大宪军规。”维轩努力控制着情绪,装作淡然道:“你们猜一下,为什么徐指挥要罚我?”
一片寂静,五个中队长带头迷茫地看着他。
“马玉,刘成,黄皓然,苏柏年,张所。”他依次叫出五个中队长的名字,“你们出列。”
五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应声向前跨出一步,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维轩的眼神扫过他们黝黑的脸庞,冷冷道:“互相掌嘴二十记,不见血不许停下。”
中队长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白怎么会莫名其妙得到这种待遇。维轩见他们呆在那里不动,便道:“我数到三,再不动手,增加到五十记。三——”
“二——”
“啪!”黄皓然是五人中最胆小的一个,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但在军队里吃这碗饭,上级军官的命令是不能不听的,否则后果会很严重,他怕承担这后果,便突然出手掌掴身边的刘成。
“他奶奶的黄胖子,敢扇老子!”刘成是个火爆脾气,当即跳起来回了过去,两人开始对掌起嘴来。
“还有人没动手。一……”
“啪”,“啪”,其他三个中队长也没办法,只好互相开始掌嘴。一开始还留着几分力气,但没过几下就都觉得自己打轻了吃了亏,便纷纷开始下了狠手,才刚过十下,五人的嘴角边都见了血。
几个人越打越凶,都过了二十记的规定,他们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维轩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便出声道:“停!”
中队长们住了手,擦着嘴角的鲜血,抚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恶狠狠地互相盯着。
“哼,告诉你们,小爷今天被罚抄五十遍军规,是因为徐指挥说小爷对你们管教太松!娘的,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些什么鸟东西。告诉你们,小爷我一不偷二不抢,就因为立了大功,皇上亲自封赏小爷做了这个官,你们看不起我不要紧,敢看不起皇上的钦命,那便是藐视今上,目无君命,都他娘的要拉去砍了!”
维轩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他喘了口气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可能都有个当大官的爹、大伯、叔叔,甚至爷爷。你们一出生就注定了和我们这些乡下贱民完全大大的不同。但那又如何?军队里只讲本事,小爷我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你们这些绣花枕头的草包们,有没有人敢站出来,打赢了小爷,把标队长的位置让给你!”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拳砸在中队长马玉的胸口,马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拳轰飞了出去,飞了十来丈才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显然受伤不轻。这个马玉平时嘲笑维轩最为大胆,此时成了他的出气筒。
这一下震慑住了原本还有些不屑一顾的老兵油子,马玉是整个标队里公认的武艺最强的中队长,没想到在这个新来的标队长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一击重伤。维轩感觉胸中的闷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绝对权威的快感,他漠然道:“你们知不知道,在我们大宪朝最精锐的边军中,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所谓‘御林军’?哼,一群废物!”
士兵们沉默着,他们虽然平时混事儿,但都不是蠢人,也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他们这帮花拳绣腿的,但平时享乐惯了,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被人戳脊梁骨也不会掉几斤肉。他们是御林军,天子威仪的象征,只要表面功夫做足了,也没人敢去指摘他们。可维轩不管这些,他无情地揭开他们的伤疤,还狠狠洒了把盐,把他们一耳光从“天下第一军”的美梦中打醒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的眼神中开始透露出愤怒和不甘。
“维标队。”中队长苏柏年在五人中年纪最长,他觉得维轩说的有些过分了,便挺身而出道:“卑职苏柏年,愿为第七标队众弟兄讨个公道,请标队长指教!”
这个苏柏年在五个中队长里武艺仅次于马玉,虽然马玉已经被维轩一击轰飞,但那是偷袭得手,很多人还在心里为马玉抱不平,包括这个苏柏年。维轩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苏柏年被他看的心头火起,也顾不得尊卑有别,大吼一声直接一记黑虎掏心,拳头带起一阵风声直扑维轩胸口!
维轩轻巧地向左侧一让,同时伸脚一勾,右手抓住苏柏年的直拳顺势一带,苏柏年重心顿时不稳,狼狈不堪地向前栽去,摔了个嘴啃泥。他恼羞成怒,以手撑地,也不站起,原地一个剪刀腿剪向维轩,这一招去势凶猛,直攻维轩的上三路,却见维轩不慌不忙,稳稳站在那里,吐气开声,喝的一声双拳同时击出,与苏柏年的双脚来了个硬碰硬。“嘭”一声闷响,倒飞出去的却是用上双腿的苏柏年,他感觉脚底似乎被打穿了,又痛又麻到没有知觉,他跌在地上,几次试着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似乎关节处有脱臼的感觉。
维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怎么?就这两下子?”
苏柏年咬牙道:“你……这是使的什么拳路?这么诡异,你把我的膝盖怎么了?”
维轩冷笑一声,道:“听说过寸劲么?”
寸劲?苏柏年倒是听说过这种内家法门,将拳劲通过某种诡异的方法由表及里,一寸寸地送到对方体内,表面看不出什么伤痕,却会使对方受到严重的内伤。这种拳劲一浪接一浪,几乎无法防范,当然,要练会寸劲也非朝夕之功,看不出维轩小小年纪竟会这种高深的拳路。
维轩表面上装作冷漠地看着苏柏年,其实内心却也是翻腾不已,他一个小小渔民,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今天在几百人面前这般耀武扬威,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实属不易。到此为止吧,见好就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他也觉得有道理,是该收手了——等等,既然做都做了,那就做到最好吧,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徐指挥,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