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帮老头子的寿命,恐怕不需皇上亲自动手,只消坐等两三年,他们自然驾鹤西去,我皇也不用担上这个恶名,哈哈哈。”明仲笑道。
“这帮老头子在朝中经营多年,难道没有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吗?”维轩想到了这个问题。
“嗯,你能想到这一点,证明大哥没有看错人,你确实聪明。这帮遗老知道自己的影响不能长久,自然会有自己的打算,起初他们看不起我朝官员,暗地里却拼命钻营,想把自己的亲信子女送到朝中为官。好在先皇和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吏部始终掌握在皇上自己手中,因此他们的计划收效甚微。近年来他们发现自己即将倒台,也开始着力亲近朝中大臣,想拉拢他们为自己所用,但多年来的交恶岂是一朝一夕之功,大臣们避他们如避瘟疫。如今只有知政院和翰林院两大机要还掌握在他们手里,但也是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挽回。你若是入朝为官,必然是这帮遗老极力拉拢培养的对象——他们现在已经没法再用过去那一套目光去挑人了,只要是新晋入朝的,哪怕再小的官他们也愿意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明仲说着拍了拍维轩的肩膀,“年轻人,要把持住啊!”
“去你的,又不是逛窑子!”维轩笑着打掉他的手,“大哥,你说了这么多,万一明天皇上见了我,觉得不甚顺眼,随便给我一个地方上的小差事,或者给点钱就把我打发了呢?”
“哎,这不是有我父王吗?我父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如今也算是立下大功,皇上自然要大加封赏,有我父王的肉吃,难道还没有你小子一口汤喝吗?”明仲道。
“大哥,其实我并不想留在京城的,我宁可回我的小村子去天天打渔,乐得逍遥自在。”维轩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
“维轩啊。”明仲摸了摸他的头,“大哥早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小小的渔村怎么能困的住你一辈子?大丈夫一世为人,自当建功立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不要让大哥失望了。”
“嗯,大哥,不管以后我维轩混出怎样的出息,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大哥!”维轩郑重地看着明仲道。
“那是自然,你还想翻脸不认人不成?”明仲笑了,“好好干吧,大哥会尽力帮你的!”
“大哥。”
“怎么啦?”
“我困了,想睡觉。”
“呸,你这臭小子浪费我感情。”
维轩站在这条走廊下等候召见已经有好一会了,这里是皇帝的书房清心殿的后院,时值仲夏,院子里百花盛开,绿树成荫。宪朝的皇宫乃是有名的匠师潘天风所设计,不同于以往通常的皇宫,这里的每个正殿和偏殿都有不同的造型和风格,清心殿作为皇帝最常来的御书房,自然是重中之重,外紧内松的布局,深庭大院的样式,还有适合一年四季开放的各种奇花异草,让当今的靖平皇帝甚是满意。
他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正在东张西望间,一个老太监低头疾步而来,低声道:“皇上有旨,宣你觐见,快随我来。”
“有劳徐公公。”他连忙低手施礼,跟着老公公快步走向了御书房。
“启禀陛下,维轩带到。”徐公公站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就侧身让开。
“进来吧。”一个并不威严的清朗声音响起。
维轩迈步走进这个普通小官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房间,里面的光线并不昏暗,他眼神滴溜溜一转,看到了安重达王爷,安明仲,皇甫怀月,还有两个身穿华丽官袍的老头子,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大官。最后他的眼神落到坐在上首正端详着他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虽然没有穿龙袍,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皇帝,只来得及看到那一双清澈的,似乎能洞察一切人心的睿智眼神,他就慌忙低头拜道:“草民维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吧。”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陛下。”他学着昨天明仲教他的标准礼仪,拍手起身,这才抬起头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圣主的样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一双眼睛并不大,但眼神却炯炯有神,挺翘得略微有些夸张的鹰鼻,脸色红润,带着些并不使人讨厌的富态,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圈稀疏的胡子围绕在下颏到上唇之间,总的来说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精明干练,平易近人的好人。
关于这位皇帝陛下英明决断的传言一直在坊间流传,其实靖平并不像他的父亲,开国皇帝安晴坤那样有着赫赫武功和与此相称的史书上那一笔笔浓墨重彩,他即位以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致力于对外和平以及国内的休养生息。对于那些常在酒肆里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来说,这位皇帝的事迹实在是乏善可陈,但他治下得了实惠的百姓可不会这么想,历经了端末的苛捐杂税和战火连绵,他们把靖平皇上当成了上天派下来的救世主,一时之间皇帝陛下的民望达到了一个顶点。
“你就是维轩?竟然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明仲,听说还是你的结拜兄弟?”靖平一手轻轻抚摸着桌案上的镇纸问道。
“是,陛下,这就是臣所说的结拜兄弟维轩,这次深入虎穴取回海心珠,都是他的功劳。”明仲在一旁拱手道。
靖平笑道:“甚好。维轩啊,听明仲说,你武艺甚为了得,这次立下这份大功,朕准备封你为三等车骑都尉,留在御林军听用,另赏白金一万两,你可愿意?”
“草民一切听凭皇上安排。”维轩连忙叩首道。
“好,你且退下吧,朕晚些时候着人去宣旨。”靖平漫不经心道。
“皇上,草民尚有一事相求!”维轩鼓起勇气大声道。
“哦?”靖平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还有要求,“你且说来听听。”
“启禀陛下,草民此番前往虫岛,历经九死一生,取回海心珠实为不易。可陛下有所不知,草民此行若非得义士相助,早已身死多时,但这位义士却在救草民回来之后无端为人所掳,至今杳无音讯。草民斗胆,求皇上为这位义士做主,下令捉拿凶手!”维轩重重地把头叩在地上。
靖平看着长跪不起的维轩,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犹疑闪过,他问道:“告诉朕,这位义士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他叫木林!”
靖平的眼神蓦地一凝,一旁的明仲心中一惊,只见靖平缓缓说道:“朕已知晓此事,你且先下去,朕自会安排。”
维轩见靖平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心里一急,冲口而出:“陛下,木大叔他被抓走快一个月了,至今生死未知。草民从小孤苦无依,他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求陛下务必下令尽速查明此案!”
“放肆!”一直侍立于旁的一个华服老者怒喝出声,“陛下如何行事,哪里轮的到你这一介草民来指手画脚?”
“哎,霍劲,不必如此较真。”靖平摆手道,“他自小便是孤儿,骤失最亲近之人,有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嘛。朕看他倒是个性情中人,沈锡山——”
另一位华服老者应声而出:“老臣在。”
靖平皇帝端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有一丝玩味:“替我拟一道专旨,让王少北去办这件事,尽快给我一个结果,记住,越快越好。”
“臣遵旨。”沈锡山的头埋的更低了。
“草民谢皇上隆恩。”维轩赶紧重重磕了三记响头。
“徐公公,带他出宫,就先住在皇弟那里吧,待朕处理完手头上这些事,再另行赐封一座宅院。”靖平挥了挥手,徐公公就带着维轩出去了,顺带关上房门,将闲杂人等屏退了去。
维轩一出门,书房内就炸开了锅。
“陛下,这个维轩区区一介草民,无功无名,就凭取回海心珠一事,便如此大加封赏,顷刻间官居五品,是否有待商榷?”霍劲似乎仍然对维轩的无礼举动耿耿于怀,出声抗言道。
“陛下,臣以为,海心珠一事,事关国体,维轩有功于社稷江山,如此封赏并不为过,望陛下明察。”那个叫沈锡山的老者沙哑着嗓子道。
“陛下,此举有违我大宪祖制,按例应封其为七品武官,所赏白金亦以三千两为佳,请陛下收回成命。”霍劲见沈锡山跟他作对,越说越是火大。
“霍劲,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靖平把脸一沉,底下两人顿时住了口,“你说朕行事轮不到一介草民指手画脚,难道你以为你是阁老就可以了?哼!君无戏言,既已出口,岂有收回之理?如何处置于他,朕自有分寸!”
“是,臣一时失言,请皇上责罚。”霍劲见靖平发了火,也不得不服软,只是声音仍然是硬硬的。
“哼,朕召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吵架的。”靖平不悦道,“皇甫,此次护送国宝前往谷阳关,事关重大,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知政院的两位阁老也在,你们就在朕面前商量吧。”
皇甫怀月在一旁看戏有一阵子了,突然听到靖平唤他,这才回过神来,拱手道:“陛下,如臣所议,此番往谷阳关去,沿路并无险阻,只是臣想知道,重开谷阳之市,是否只为求三国和平,还是有心人策划阴谋的幌子?”
靖平一手敲着桌案,一手托着下巴道:“不管羽皇和辛皇是如何想法,朕此番完全是一片诚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当做确实有人想谋我国宝,从中挑拨吧。”
“既如此,臣不妨直言,臣自当尽心尽力,护卫国宝。但人力有所尽时,若国宝不幸陷于敌手,臣请率本部秋实营,直捣黄龙,把他谷阳关闹个天翻地覆,不信国宝还能飞了去。”皇甫怀月大大咧咧道。
“陛下,臣以为皇甫将军此举有失妥当。”明仲站出来道,“以臣所见,羽皇此次下令重开谷阳之市,绝非图谋不轨。羽国最精锐的南北两军,其中南军刚征讨滩行人归来,急需休整,北军陷入北线与长毛的僵持,难以抽调,实无力发动一场大战。若我朝国宝在谷阳关丢失,即使为了颜面,我朝也不得不问责于羽皇,若有心人从中挑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届时生灵涂炭,百姓免不了又是一场浩劫。臣再请陛下明察,辛国必将坐观我朝与羽国作龙虎斗,而安心休整在沙人之乱中损失的军力,待我朝与羽国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皇甫将军若是逞一时之能,恐怕正中了辛人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