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国封西道,平遥城下。
羽国南征的西路军在宁子蔺的指挥下已经攻打了这座坚固的要塞整整五天,里面的两万守军已经伤亡过半,陷入绝境。城下,是宁子蔺云淡风轻地站在千军万马中一脸的写意。城头上,是守将在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指挥士兵填补缺口。
“子蔺,这平遥的守军还真顽强,他们真的只是辛国二流的边防军么?照这么看来,猛虎兵团更不好对付啊。”邝飞扬站在宁子蔺身边,脸上带着些许担忧的神色。
“无需担心,他们能坚持几天完全取决于我想让他们坚持几天。”宁子蔺微笑道,“我等了他五天,看样子他是不会来了,今天我们就在平遥城内吃午饭吧。”
“猛虎兵团一向以作战勇猛,敢打敢拼著称,这次他们居然不来救近在咫尺的平遥,看来是另有图谋。子蔺,你一定要小心应对。”邝飞扬凝声道。
“我知道聂斯越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断我后路,截我粮草罢了。”宁子蔺淡淡说道。
“我们八万大军,只要攻下平遥,正面就是毫无防备的大粮仓息遥城。聂斯越如果聪明的话,应该选择依靠平遥要塞的地利优势和我军正面对决,为何要舍近而求远呢?”邝飞扬不解道。
“聂斯越这家伙,打仗很有点灵性,大局观也很好。”宁子蔺咂着嘴点评道,“他知道不管是守平遥还是跟我们打野战,都是正中我下怀,他不愿被我牵着鼻子走,所以索性选择弃掉这颗棋子,跳出局外,另寻战机,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现在我倒有种被他逼上梁山的感觉。”
“此话怎讲?”
“飞扬,你会下围棋么?”宁子蔺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句,不远处,羽军的一台投石机砸在厚厚的石砖城墙上,早已千疮百孔的城墙终于承受不住,一小段女墙直接轰然倒下。
“略懂一点,子蔺,城墙被轰开了,我们很快就可以攻下平遥了。”邝飞扬的目光飘向那里。
“本就是口中之食,何足道哉。”宁子蔺看也不看,“飞扬,打仗就像下棋,高手过招就如棋逢对手,争夺的并非是一城一池的得失,一地一处的小利。两个人下棋,心中都会有自己理想的布局构想,就看谁先让对手着了自己的道,跟着自己的节奏去走,最后完全被牵住鼻子,成了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我跟聂斯越也是一样,我想逼他来救平遥,他偏偏不遂我愿,这样虽然丢了一座城池,但他却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军已经攻下平遥,息遥也是唾手可得,粮草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就算他抄我们的后路,又能翻的起多大的波浪来呢?”
“你看的到的东西,难道他聂斯越会视而不见么?他既然选择这样的战术,一定早有准备,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算拿下息遥,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座空城。”宁子蔺冷冷道,“以我对他作战风格的研究和猜测,他多半会长途奔袭,出其不意攻击谷阳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邝飞扬洒然笑道:“谷阳关?蒋副都督亲率六万人马坐镇,他去打谷阳关岂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宁子蔺不笑,他沉声道:“别小看了聂斯越,这家伙当年可是跟洛宇齐名的。我猜他并非真的要攻下谷阳关,只是做个佯攻的姿态,试探我的反应。若我不回救,他就会像狼一样追上来咬我的尾巴,若我回救,则随时面临被他伏击的危险。”
邝飞扬若有所思道:“而且这样一来,陛下或许会下旨让我们回救谷阳关,毕竟谷阳不容有失啊。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宁子蔺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是完全学不会思考嘛。”
“你又取笑我。”邝飞扬的脸难得地红了红,“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送了咱们这份大礼,咱们要是不收下也对不起他的一片心意。现在急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他,若是我坚持不退让,攻下整个封西道,到时候谁断谁的后路还不好说呢。”宁子蔺摸着下巴道。
邝飞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可是说实话,我们的余粮不多了啊。”
“没关系。”宁子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我自有打算。”
羽澜定历五年六月,中原大战的第一阶段正式展开,就在中路军和西路军都还没来得及展开自己的战略之时,东路军方面率先取得了突破。养精蓄锐已久的北方军团在水师的配合下,沿着丰水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原本骁勇善战的黄鼎文野狼兵团数次与曹风接战,都是一触即溃,显得不堪一击。野狼兵团不正常的颓势也直接影响到了以征募新兵为主的猎豹兵团,邱以天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力挽狂澜。辛国两个主力兵团,竟然挡不住东路军强大的攻势,仅仅几天时间,丰水以北的四大军事要塞就丢了三个,仅剩豫京的北部门户旭阳城还在辛国的掌握之中。一时间,辛国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甚至连迁都避祸一事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不过不管人们心里怎么害怕惊慌,也没有人敢公开第一个提出逃跑的,随尹行的淫威即便是事隔多年,仍然历历在目。豫京城已经开始戒烟,所有人都相信,想跑的人肯定第一个被随尹行五马分尸。这位铁腕皇帝虽然越来越少地公开露面,据说身体健康状况也渐渐变差,但没有人相信他会就此缴械投降。
皇宫之中,大辛国皇帝的某处独居小室,随尹行,随萧广,许先生,三个人面前各放着一盏香茶,相对而坐。
“父皇……”随萧广想要打破沉默,开口却被随尹行摆手止住,他点了点头,改口道:“暗影大人,我们的影子已经把事情查得已经很清楚了,若不是黄鼎文背后捣鬼,曹獾子也不至于如此嚣张,现在北方军的骑兵已经把马刀架到我们的脖子上来了,是不是该打出我们的底牌了?”
随尹行整张脸都沉在黑暗之中,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他悠悠长叹了一声,道:“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说暗话了。现在并不是发动的最好时机,谷阳关一战,丢掉了我们最为倚重的猎豹兵团,如今黑熊兵团又被抽到前线,动弹不得,单靠影武军,翻盘的希望并不大。阴影,你是怎么想的?”
被称作阴影的“许先生”似乎并没有在听随尹行说话,他埋着头,自顾自地在桌面画画写写,良久才道:“暗影,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分工明确,你负责明面上的辛国朝廷,而影社的力量都是由我操控,你似乎从来也没问过,我们已经拥有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随尹行眉毛一挑,示意阴影说下去。
阴影直起身子,傲然道:“经过我这些年的努力发展,影社的势力已经基本占据了大半个辛国,从冶炼业,矿业,到粮油业,桑麻业,所有的各行各业,不夸张的说,已经是我影社的一言堂。我们的库存金银足有数千万两,粮食上百万石,足以支撑一场规模浩大的国家战争。分布在各地的影子,人数达到数十万,其中高等级的影子也有数千人之多。最重要的是我们一直都在培养的影武军,早已养精蓄锐,枕戈待旦,十万虎狼之师只要暗影大人一声令下,便可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暗影,你准备好接收这股力量了吗?”
随尹行喟然道:“我是一国之君,你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我所考虑的却另有其事,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把影社从地底深处挖起来,变成一个帝国,这个当年看起来很宏大的心愿理想,到底是不是真的正确。”
随萧广脸色一变,肃然道:“当然是正确的,只有影社的实力,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太平,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为这个理想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要让他付诸东流吗?”
“威影,我倒能理解你父亲的想法。”说话的是许先生,也就是阴影,“他治理辛国二十余年,颇有成效,若不是羽宪两国难以征服,可算得上是海内升平了,自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暗影,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啊。”
“你我都是从小被组织培养的,应该最清楚这句话,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道,人力可逆天道乎?谁能保证即使影之帝国真正建立了,百年千年之后不会像过往的那一个个辉煌的王朝一般轰然倒下呢?阴影,我们当初的选择,或许真的错了。”随尹行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阴影眼中似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他闷声道:“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随尹行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叹道:“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威影,前线的指挥任务,移交给猎影吧,影武军就全权交给你来指挥了,务必不能让北羽蛮子踏入豫京城半步!”
随萧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站了起来,低头恭声道:“曹獾子不过冢中枯骨,我还不放在眼里,此行绝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