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口气较软,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老者嘿嘿一笑,道:“也不多,把你身上带的东西分一半给我们就行了。”
维轩倒吸一口冷气,愤然道:“你们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两人年轻的外貌和方才软弱的语气给了沙人村民们一丝幻想,那老者拿眼睛斜睨着他,强硬道:“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比较好,在我们沙民的领地,一切规矩都要听我们的。”
维轩原本对沙人牧民的同情之心在这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冷冷地盯着这些贪得无厌的村民,沉声道:“若是我不给呢?”
“不给?”老者脸色一变,做了个手势,又乌里哇啦地对着身后的村民讲了一大段话,村民们顿时群情沸腾,大有把他们煮了下锅的态势。
“看来今天少不得要开杀戒了。”维轩叹息着伸手去摸腰间的剑柄,手伸到半空,却被一双温润的玉手给按住了,维轩回头,奇怪地望着面色平静如水的夏宁姗。
“别轻举妄动,看我的。”她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自信。
辛国平棘道,青林关。
这座关卡是平棘道的西北门户,从这里便可遥遥望见奔腾不息的汜水,而在河对岸,就是羽国的宁州地界。如此近的距离,也让这里成了羽国南征中路军的第一个目标,虽然青林关的五千守军竭尽全力抵抗,但在羽军最精锐的宁阳三卫面前,仅仅两天便全军覆没,青林关就此易手。
负责在平棘道布防的辛国黑熊兵团,动作已经足够快,在兵团长孟凡的指挥下,黑熊兵团迅速接手青林关以西两座重要关卡赤云关和天龙关的防务,这两座军事要塞就像一把巨大的钳子,牢牢卡住了羽军继续东进的道路,这也逼得羽军中央快速突破的计划就此失败,中路军将被迫用攻坚的方法来首先解决孟凡这个拦路虎的威胁。
但孟凡和他的黑熊兵团并不好对付,在辛国的众多高级将领中,孟凡的进攻能力实在是难以摆得上台面,但他有一招却是别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防守的功力,尤其是缩在城高墙厚的要塞里打防御战的时候,他还从未被击败过。如果敌人听说过他坚守一座城池的最长时间记录,一定会失掉攻打他防守的城池的信心。
作为孟凡多年的同僚,谭超对这家伙的事迹了如指掌,今年快六十岁的老将军,曾经孤军坚守一座城池长达八年之久,期间没有向朝廷请求任何援助,以至于皇帝都快遗忘了他。这个有着坚强神经的将军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每次想到这件事,谭超的心里都是百味杂陈。
第一次率领异国的军队,面对自己的同胞,昔日的同僚和下属,就要白刃相向,他总算是理解了洛宇当初的心境。他不是什么圣人,这个国家的历史也没长到足以使人产生归属感,既然自己的亲人多半已经遭遇了不幸,那他谭超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次战争中堂堂正正地击败每一个挡在他面前的敌人,昂首去豫京斩下仇人的头颅。
现在青林关已经成了中路军的指挥中枢,原本的守备将军府也成了谭超和御水仙子处理军务的地方。前线的战事日益激烈,两人每天都要为繁重的军务忙到深夜。
“很晚了,你去休息一下吧。”谭超正埋首于一卷刚刚送上来的情报资料中,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双芊芊玉手,手里还捧着一盏小瓷碗。
他抬眼,御水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就连他这般心如钢铁的男子都为之一顿,不知为何,虽然已跟御水共事了好多天,但他每次见到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女子,不是应该在九天之上,自由自在过着仙女的生活么?
“我还不累,你先去歇着吧。”谭超的声音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这也是难免的,宁阳三卫虽然战斗力强悍,但毕竟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指挥调度上也不如在飞龙兵团时那么方便。为此,他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研究调查了手下几个主要副将的资料,他知道,为将者,首要的便是知己知彼,现在他知彼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再操心了,唯一要操心的就是知己。
“是不是不太习惯我们宁阳卫的作战方式?”御水轻声问道。她提的这个问题也是有依据的,人们通常说的打仗,往往是两军在旷野之上,摆开阵势,堂堂正正,你来我往,打个你死我活。而宁阳三卫的作战特点和一般的军队不同,以他们的兵力,虽然也算的上是一个大兵团,但他们作战的时候,很少有主帅亲自出马,与敌人进行正面较量的机会。
宁阳卫的这个作战习惯,说起来就有些扯远了,羽国自立国以后,一直很注重培养建立自己的军事体系,毕竟申家原本在北方也并不是一家独大的,像北方军的曹风,南方军的宁子蔺,背后都有着几大名门望族势力的支持,对此中央政府也需要加强自己的力量,以保持一定的威慑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创羽国王朝的申子易在都城宁阳开办了京师演武堂,专门挑选出身寒微而有能力的年轻人进行军事方面的培养,其中包括个人武技和战术韬略两大部分,因为神羽卫和飞羽卫的挑选条件更为苛刻,所以从演武堂出去的基本都会被调入宁阳卫,从小队长干起,其中不乏有靠着军功爬上高位的军官。
到了申姌执政的时期,光靠招收寒门子弟已经不足以满足中央军对基层军官的需求了,于是申姌大胆地降低了演武堂的招收条件,只要对着冰雪之神宣誓效忠于皇帝,即便是名门望族的子弟或是与之有些牵连的年轻人都可以进入演武堂学习。这其中宁子蔺便是最优秀的代表,他的老师是演武堂的总讲师,这位老人虽然担任了总讲师,但他从来不给学生讲课,他这一辈子,教过的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宁子蔺,另一个便是辛国的大元帅洛宇。
因为宁阳卫的军官基本都是演武堂出身,而且以寒门子弟为主,所以他们更看重能力而不是资历,这也是为什么谭超可以顺利成为这支军队主帅的原因所在——他的能力天下人都有目共睹。
京师演武堂对这些年轻人灌输的概念便是荣誉至上,吾之荣誉即为吾命,对这些心高气傲,极其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军官来说,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像别的部队那样一窝蜂地抱团打集团冲锋,那比登天还难。所以宁阳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以一个或几个营为作战基本单位,战前各营指挥使从旅帅那里获取自己的作战任务,然后各凭本事去打仗,谁也别说谁拉了后腿。
谭超以前在飞龙兵团的时候,习惯了主帅亲自坐镇中军,现场指挥的大兵团作战,来到这里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有时候他很怀疑手下这帮军官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明明可以集中力量正面击溃敌人,非要玩什么各自为战的花活,这不是给对手各个击破的机会么。
“仙子,不是我不信任你们宁阳卫……”他刚开口就遇上了御水责备的眼神,那眼神虽不严厉,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他只好改口道,“不是我不信任宁阳卫的兄弟们,实在是这样的作战方式我闻所未闻,对手下几个营队的战斗特点也知之甚少。你看,第二旅第四营的应鹏请求我派他们营去截断天龙关守军的粮道,天龙关守军足有三万余人,他们区区一个营两千人,如此深入敌后,难道不怕成了送到敌人嘴边去的肥肉?”
“应鹏这个人我知道。”御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坐了下来,她的脸上还带着憔悴的神色,“京师演武堂第二期毕业的学生,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几年功夫就从小队长做到营指挥使。他带兵确实有一套,部队也很能打,他的性格中偏冒险的成分居多,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他就是信奉这套理论的,有此要求也不奇怪。”
“依你看,他的要求算的上合理?”谭超啜了口茶,“嗯,上好的丰名茶,你可真会享受,出来打仗还带着这个。”
“只带了一小包,偶尔解解馋罢了,想不到谭将军也是深谙此道。”御水微微笑道,“言归正传,我方才研究过天龙关的地理环境,两面靠山,只有北面和东面是可以正面进攻的,确实易守难攻。不过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既然只有两面可以进入,也就意味着守军如果想获得补给,必须要从东门或北门进入,我们截断他们粮道的难度也就大大降低了。我们的斥候传回的情报是,孟凡为了抢在我们之前进入赤云关和天龙关,把他的辎重部队都抛在身后,轻装赶路,这才成功抢在了我们前面。所以天龙关守军若是半个月之内得不到补给,必定不战自溃!”
谭超击节赞道:“仙子所言甚是,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总以为外界言过其实,一个小女娃子能有多大见识。这些天来谭某与仙子共事,方知坊间所言不虚,谭某真是为之前的坐井观天而惭愧吶。其实这几天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我军已将天龙关进出的必经之路完全封住,就是一直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可孟凡此人,打仗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打无准备之战,这一次却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我担心是个事先挖好的陷阱。”
御水沉吟片刻,道:“谭将军是辛国人,对孟凡的了解御水一定及不上将军,既然将军认为可能会是一个陷阱,御水倒有一个意见,不知将军可愿采纳?”
谭超岂有不应之理,他颔首道:“仙子但说无妨。”
御水目光轻凝,道:“将军不妨站在孟凡的角度考虑一下,若你是孟凡,要是想故意卖个破绽,给对手下套,最有可能的方式会是什么呢?”
谭超尴尬地笑了笑道:“如果真是孟凡来打这场仗,他一定不会耍什么滑头给我下套,这家伙稳重得跟乌龟似的,你踢他两脚都懒得把脑袋伸出来。我宁可相信他是迫于随萧广给他的命令,才不得不光屁股赶路的。”
御水的脸略微红了红,谭超虽然有儒将之风,但毕竟还是个武夫,说话言辞之间就不是很注意。她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将军不妨答应应鹏的请求,另外再多派一个营以防不测,事关重大,想必应鹏也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