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还等什么?只要守住平遥,他宁子蔺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去!跟他娘的拼了,血战到底!”有个将领站起来吼道。
“老陈,坐下!”聂斯越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那个军官只得乖乖坐下,聂斯越眨了眨眼,“但我们要做的事,不是死守平遥和息遥,而是这里!”
他说着,手指用力一划,险些划破了纸,众人定睛看时,他所指的那里赫然竟是——谷阳关!
举座哗然。
“都给我闭嘴!”聂斯越一声大喝打断了众人惊叹的窃窃私语,“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难道你们都没学过兵法吗?”
“可是,谷阳关如此坚城,又有南方军数万兵力驻守,岂是我们轻易能拿下来的?一旦宁子蔺挥军回救,截断我军后路,届时我们又将如何自处?”就连最支持聂斯越的林浩也不怎么认同他这种近乎异想天开的思路。
“没关系,我并不是真的想攻打谷阳关,攻其要害为虚,断其粮道为实。今日ni们来此之前,我已令第二大队出发前往息遥,将库存余粮全部转移,若宁子蔺不顾他后路安危,硬取息遥,必将面临水粮不济的绝境。若他纵兵回救,则正中我下怀,到时候我会送这位大名鼎鼎的宁灯笼一个大大的惊喜。”聂斯越说完,脸上竟然露出孩童般舒心的微笑。
“太子爷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平遥,可这样一来,岂非连息遥都守不住?”一个军官犹豫着说道。
“太子那里的责任由我一力承担。”聂斯越毫不犹疑地说道,“还有谁有疑问么?没有疑问,就各自归队!”
话说维轩和夏宁姗经历了一次被伏击的危险之后,之后的行踪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两人昼伏夜出,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过了十余天的时间,才刚刚进入沙府地界。
沙府,顾名思义,整个府治大部分区域都是漠南的戈壁滩,也就是以沙人聚居区为主。这里也是叛军势力最为活跃猖獗的一个府,因此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防范,在这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几乎都逃不过叛军的监视。
这个地方的官府势力早已被连根拔起,他们一路行来,随处可见狂热的聚水教信徒成批地聚集在一起,瞪着通红的眼睛,狂呼乱叫着冲进非教众的百姓家中,看见东西就抢,看见女人就实施****,若是稍有反抗,就是当场被活活打死。这些人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维轩和夏宁姗看不过去,出手管过一两次,但他们的力量跟这成千上万作恶的信徒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所以再碰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也只能放任不管了,多少有些无奈。
他们进入沙府之后,并没有继续往东走,而是突然转道南下,进入了漠南大沙漠。这条路线也是经过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的,如果继续东行,虽然官道宽阔方便行路,但这样一来,等于是把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在叛军的监控之下,随时有再次遭到伏击的危险。
相反的,走漠南这条路,深入沙人的势力范围,虽然更加危险,但在那里影社的影响力相对较小,更容易脱离对方无所不在的监视和跟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打扮成沙人的模样,假装成一对姐弟,就这样进入了令人闻之而色变的沙人领地。
维轩和夏宁姗,一个从小在海边长大,一个自幼就被带到京城,对于他们来说,沙人的领域,就像是另一个国度,处处展现着令他们沉迷其中的风情。
沙府宣密镇,此地已经深入戈壁五十余里,说是一个镇,还不如说是一个沙人聚居的村子。维轩和夏宁姗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纵马疾驰了数十里,总算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这个落脚点。
“吁——”维轩勒住缰绳,望着村子口一面正在飘扬的黄旗发呆,那上面如同鬼画符一般画了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那是沙人的文字。”夏宁姗也停住马,简单地说道。
“你能看懂?”维轩满怀希望地说道。
夏宁姗摇了摇头:“我也看不懂,看来我们的乔装计划就要中止了,在这里交流人人用的都是沙人的语言,我们一说话就会露出马脚,但要想在这里落脚,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维轩不无担忧道:“听说沙人极其排外,而且残暴嗜血,我们若以中原百姓的身份出现,他们会接纳我们么?”
夏宁姗微微一笑,这难得露出的表情让她原本被面具遮盖得只剩金属质感的脸部轮廓顿显几分圆润可爱,她也不说话,伸手从背后摸出一个包袱来,丢给维轩,道:“喏,幸亏我早有准备。”
维轩迟疑着打开包袱,里面的东西赫然呈现出来,几乎什么都有:木梳,小镜子,糖饼,绣花针,小铁匙,瓷碗,等等各式各样的生活小用品,琳琅满目,晃得他有点发晕。
“这……这些东西……”维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都是我一路上搜集起来的。”夏宁姗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沙人虽然性格彪悍,可他们也是人,也需要生活,生活里可不光是打仗。沙人为何屡屡造反,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太恶劣,连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具都无法制造,而官府正是看准了他们的这一软肋,对他们大加限制,任何出入沙人领地的商人都会被课以重税,久而久之就造成了沙人聚居区商业极其荒凉的境地。所以,沙人会造反,也是生活所迫啊。”
“你的意思是,有了这些东西,我们装成中原商人,去他们的村子里卖这些小商品,一定会大受欢迎?”维轩眼珠子一转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没错。”夏宁姗点了点头。
“难怪你一路上总爱停下来买点小东西,我还以为你有这癖好呢,原来是早有远见。”维轩恍然大悟。
“别废话了,快走吧。”夏宁姗说罢,拨马便走,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别忘了在进村子之前把这些东西都分门别类摆好。”
“哎,等等我——这都到了你才说,我哪有时间……”维轩着急地追了上去。
宣密镇,刚要开始一天生活的沙人牧民们头顶一个空空的大木水桶,肩扛拾掇好的午餐篮子,身边通常还跟着一头自家的骆驼,晃晃悠悠地准备离开村子。
沙人的村子很有特点,他们并不像中原百姓那样,将屋舍沿着街道建得整整齐齐,而是像摆放玩具一样,将他们的屋子随意散乱地搭盖在一块以水井为中心的地皮上。沙人的屋子也跟中原的大为不同,他们用来盖房子的不是砖瓦,也不是茅草,而是熟牛皮,用戈壁上常见的胡杨木作为地基和框架,再讲牛皮固定在上面,可阻挡沙漠里可怕的沙暴,这种类似帐篷的小屋在沙人的语言中,被称为“莫纳克”,意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住在村口——其实也就是靠近北边的意思——那户人家,是萨穆尔父子俩,他们通常都会比别的人家早起床半个钟点,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还没照耀到大地上,他们就已经收拾停当离开了自己的莫纳克小屋,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们成了第一个看到那两个外来客的牧民。
据小萨穆尔事后回忆,他们看到那一男一女两个骑士的时候,就预感到他们会给村子带来好运,所以作为伟大“救世主”的先导,他们是很有资格在村民面前摆谱的。
只可惜事实往往和想象相悖,其实小萨穆尔看到那两个不速之客的第一反应,便是甩开身上沉重的负累,随手抓起一根长矛握在手里,用沙人语警惕地喝道:“什么人?”
维轩和夏宁姗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身着沙人土著短衫和衬裙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他乌里哇啦的在讲什么鸟语,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年轻的沙人肯定是在质疑他们的身份。维轩不慌不忙道:“这位小哥,你会讲中原话么?”
小萨穆尔听他们用中原人的口音说话,心下大吃一惊,如今聚水教同宪国官府已经正式开战,而他们沙人虽然没有明说,可实际上已经暗暗开始支持叛军,同宪国皇帝展开第二次较量,这一点人尽皆知,所以这几个月来根本没有中原人敢进入沙人的领地。而眼前这两个人,年纪轻轻,竟然贸贸然孤身进入这个镇子,是胆子太大,还是无知者无畏?
他的父亲老萨穆尔倒是会说几句中原人的话,他用不太纯熟的南方口音说道:“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维轩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上衣解开,两手抓住对襟两边,忽地将衣服展开,上面用棉线和小钩子零零碎碎地挂了一堆杂物。看到这些生活用品,萨穆尔父子的双眼猛地一亮,用沙族的语言大声喊叫起来:“商人,他们是中原来的商人!”
这一喊不打紧,整个村子顿时都被惊动了。中原的商人上次到他们这个小村子来做生意,那还要回溯到好几年前了,那时一个商人车队要到沙漠深处去跟大酋长做生意,在宣密镇暂时歇脚,捱不过村民的苦苦哀求,才卖给他们一点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这苦哈哈的封闭日子他们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听到中原商人到这里来的消息,一下子就轰动了。
宣密镇满打满算,一共一百多户人家,三四百来人,呼啦啦一下往村口一围,顿时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用两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喧闹着,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维轩衣服上挂着的零零碎碎的小商品,那眼神恨不能一口将他吃下去,让维轩背脊都发凉。
“怎么样,害怕了吗?”夏宁姗轻声道,话语里不无讥嘲的语气。
“怕什么,做生意而已,小爷又不是头一回了。”维轩强作镇定道。
“哦?沙漠里的民族,信奉的可是强者为尊的原则哦。”夏宁姗微笑道。
似乎是要验证她的话,闹哄哄的村民中突然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前去,先施了一礼,开口用较为流利的中原话道:“两位可是中原来的商人?来到此地,可知我们镇子上的规矩么?”
维轩一脸茫然道:“什么规矩?”
那老者干笑了两声,直接道:“凡是商人来镇子上暂时歇脚的,都要给我们一点好处的。”
维轩虽然也是个直肠子,可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他挠头道:“那你们要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