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道:“真是呆子,又没说真让你练个几十年都不晋阶,既然随时随地都可以晋阶,你可以将这机会当做一块护身符,当你遇到实在力不从心的局面之时,只要条件允许,便可以选择晋阶,否则岂不是有命挣没命花?我问你,你习练紫阳功有多久了?”
维轩想了想,道:“应该有十三年了。”
夏宁姗在屋里来回踱着步道:“十三年,如果是换成其他普通的内功心法,早已晋阶至少两次了,而你现在应该还是停留在第一重境界,看来是你师父刻意压制的关系,你师父一定非常了解紫阳功的特点,他是想将你培养成一个超级高手啊。”
“宁姗,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这是长远以后的事情,能不能帮我分析下,我们目下应该怎么办呢?”维轩心里很有些感慨,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你觉得呢?”夏宁姗随手抄起桌上放着的一个小黑球,在手里掂量着,拂去上面厚厚的积灰,“这是什么?”
维轩定睛一瞧,无所谓道:“这是泥贡果,我做了送给木大叔的,这是我们本地人用来抽水烟的。”
“你倒是挺上心的,孝敬他就像孝敬自己爹娘,这么大一箱子都是你送的?”夏宁姗说着从桌底下拖出一个长长的木箱。
“没错,那个时候我要去虫岛,必须带上木大叔这个帮手,只能拍他的马屁咯,谁叫我答应了明仲大哥……”维轩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如果实在没处去,我们还可以去找我明仲大哥,他是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
“安明仲?”夏宁姗皱眉道,“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同一般,但你现在是朝廷钦犯,莫说他肯不肯替你背这份天大的风险,就算是他肯,难道你忍心拖你大哥下水?”
“这……”维轩是个想到就做的人,所思所虑没有夏宁姗那么周密仔细,听她这么一说,他倒也犯了踟蹰。
屋内的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其实夏宁姗也在想着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她已经按照之前的承诺,将维轩安全送到了这里,若她存心一走了之,倒也没什么能羁绊住她。但她如果选择与维轩分道扬镳,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维轩这个小子,身怀传说中的紫阳功,多半和影社的某些大人物脱不了关系。那么之前围绕这个所谓的小人物所展开的一系列非同寻常的奇怪行动,一定都有幕后黑手的在策划某个阴谋,夏宁姗委实不愿卷进这个浑浊不清的漩涡中去。
可难道真的就此扔下他,自己跑路么?夏宁姗回想起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的情景,为了救回一个部下的性命,不惜闯进军营,当面顶撞她。还有之后的青云河谷,明明可以自己逃命,却还要留下来陪她战斗到底。维轩虽然还年轻,却是一条敢作敢为,响当当的好汉,她平生最敬佩这样的人,要她抛下他不管,她实在是做不到。
更何况,现在她自己也是朝廷钦犯,天下之大,竟无她弦舞公子的容身之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是一阵悲凉。她对靖平皇帝一向忠心不二,君臣二人相处颇谐,本以为皇上对她会是绝对的信任,没想到这么明显的栽赃,皇上居然也不听她的辩解,就将她下了大狱,经此一事,她对朝廷之事,也有些心灰意懒了。反正大仇已报,倒不如一个人纵马江湖,逍遥自在。
不过与其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倒不如留在这小子的身边,她倒对维轩也生起了一丝好奇之心。身怀紫阳功,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而且显然背后有高人在暗中保护,他以后的际遇将会是不可限量的。自己反正已经报了灭门之仇,一身轻松,目前既然没有什么具体打算,跟着维轩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在这边苦思冥想,那边维轩已经先她一步,脱口而出:“我们还是去南边,但我们不去找明仲大哥,而是另一个人。”
“谁?”夏宁姗警觉道。
“卢永然!”
羽澜定历六月,辛国与羽国的中原大战正式展开,羽国南方军最高统帅宁子蔺亲率八万虎狼之师,从谷阳关出发,誓师南征。五天后,南方军攻入辛国封西道,辛军边防部队溃不成军,南方军势如破竹,兵锋直指封西道道守所在地平遥城。
辛国猛虎兵团聂斯越所部,奉随萧广密令,连夜从汜水防线东岸开拔,前往救援岌岌可危的平遥。就在聂斯越率部赶往平遥的路上,他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聂将军,你应该很不愿意见到在下吧。”猛虎兵团的中军帅营里,对面的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轻声道。
“也不见得。当年的往事早已烟消云散,聂某只想太太平平了此余生。”聂斯越端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从他满脸的胡茬和眼皮下的浮肿,还有略微发福的身材来看,谁也猜不到这是一位正当盛年的勇猛将军,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军界新星的影子了。
“聂将军,你我多年未见,看来你着实比以前变化了许多啊。”来者陪着饮下一杯,淡淡笑道。
“虞老弟,这话就多余了吧,人总是会变的嘛。说起来,聂某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你虞老弟也是功不可没呀。”聂斯越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来来,喝酒喝酒,往事莫提,莫提,我知道你小子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听聂兄的意思,似乎话里有话啊,莫非聂兄心里仍在记恨虞某?”来者正是许先生的心腹亲信虞龙武,他并不接聂斯越的酒杯,脸上的笑容略微收了收。
“虞老弟言重了。”聂斯越也不在意,又灌了一杯酒下肚,“斯人已逝,再谈论又有何用,聂某这些年已经看得开了。”
“你在撒谎吧,聂兄。既然已经看开,为何还整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难道你就不想重振往日的威风么?”虞龙武追问道。
“哈,酒可是个好东西。”聂斯越竟捏着酒杯站起身来,掀帐而出,望着头上的点点繁星,带着些悲凉的腔调唱了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诗是好诗,酒也是好酒。”虞龙武倚在门口轻笑道,“只是若无美人相伴,再好的美酒也饮之如淡水。聂兄,你说是不是?”
聂斯越沉默了,他背对着虞龙武,脸上的表情变得奇异起来。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扔下酒杯,回头狠狠地揪住虞龙武的衣领,似乎想要把过去这几年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似的,怒声喝道:“虞龙武,你到底想怎样!既然你想听实话我就告诉你,你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我聂斯越对你的恨,可比天高,可比海深!你若再刺激我,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我的营帐!”
见他这副样子,虞龙武反而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被杀掉,哈哈大笑道:“聂兄,你总算是把这番话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内心的那头猛兽已经死了呢。看来我这一趟没有白来。”
“去你娘的!”聂斯越一脚把虞龙武踢进营帐,“你就是专程过来消遣老子的?”
虞龙武不笑了,他头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聂兄,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场仗,你必须好好去打,用你的全力。”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废话?”聂斯越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烦躁起来。
“听我说,聂兄,她还活着。”虞龙武凝声道。
听到这句话,聂斯越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眼前倏尔浮现出的,就是那一双水灵灵的似乎会说话的剪水秋眸。
当年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第一眼见到她,却深深地陷入了情网之中。她的婀娜身姿,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难以自拔,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就连行军打仗都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冷静谨慎,好几次险些犯错。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是皇帝身边最著名的密探组织——龙牙的一名女杀手,龙牙对下属的管辖极其严格,甚至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绝不允许下属与任何异性坠入情网,一旦被发现,格杀勿论。因为这个缘故,他只能等待,等待着她说的从组织里赎身出来的那一天。
虞龙武,原本是他在豫京太学堂的同窗好友,对他和她之间的事了如指掌。可就是这所谓的同窗好友,自从成了许先生的心腹手下之后,接管了龙牙的领导事务,就在一次任务分派中,将她分到了最危险的一项任务中去,导致她意外牺牲。
因为这一件事,聂斯越差点失手杀了虞龙武。自此以后,他整日里借酒浇愁,自暴自弃,军事上的事全都扔给副手去打理,这才是这颗军界新星快速陨落的真实原因。
然而就在数年后的今天,虞龙武与他的再次碰面,却为他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怎能让他不震惊万分?
“她还活着?”聂斯越用颤抖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
“没错,据我手下的可靠消息回报,她确实还活着。”虞龙武不急不慢道。
“要怎样才能见到她?”聂斯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别急。”虞龙武轻轻拂开他的手,“许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只要在这场战争中,你能发挥出你全部的实力,全力以赴。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会将你的女人完完整整地归还给你。”
“啪!”聂斯越一把夺过虞龙武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捏成粉碎,全然不顾手上淋漓的鲜血,盯着他怒声道:“又是这一套!所谓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许先生,难道就只会干这种勾当?当年你们对付洛宇的那一套本事,又想用在我身上?”
虞龙武看着他又笑了,道:“聂兄何须动怒,许先生所为虽然虞某也并不敢苟同,但至少他还是守信用的。皇上连自己的妃子都可以让给洛宇,古往今来,你有听说过这样的例子么?洛宇不仅不感恩,反而在金殿之上冒犯陛下,还匆匆出逃,更见其做贼心虚。聂兄只要不重蹈前人的覆辙,皇上一定会对你青眼有加,届时让她恢复自由之身,与你完婚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