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妹妹,一起来玩啊!”晴兰乐滋滋地纵马奔驰着,还在招呼明雁与她一道。其实她虽然外表大大咧咧,内心里可是亮堂着。安明雁显然在固执地坚持着与羽皇对立,可她们现在身陷敌营,这样的态度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只能尽量地利用自己的活跃表现,来遮掩明雁的顽固态度。
“笨丫头,你去和她们玩吧,犯不着和我一样在这里扮木头。”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安明雁诧异地回头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谭超,她认识这个冰人一样的家伙也有几个月了,这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似乎是太不经常说话的原因,他的嗓音有些嘶哑。
“谭将军?”安明雁犹豫着说道,她有点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不要叫我将军。”谭超冷冰冰地回道,眼睛仍然平视前面,没有一丝一毫转向她的意思。
“你干嘛说我笨。”安明雁不服道,除了晴兰,她在这里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她本性活泼开朗,突然要她转性子,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回难得谭超主动先开口,她也有些忍不住想和他多聊几句的意思。
谭超却不买她的帐,依然一副石佛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答她的腔。
“哼,你才是笨蛋,担了投降叛国的名头,却没得着半点好处。”安明雁冷哼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谭超总算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寒冷得如同万年冰窟里的寒冰,让她不由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多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安明雁又按捺不住了,轻声试探着道:“谭超,我是被当做人质和俘虏,身不由己,你呢,就没有什么想法?我在宪国也曾听说过你的许多故事,你是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就打算一直这么自暴自弃?”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谭超低声,更像是自语。
安明雁虽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却冰雪聪明,从温暖舒适的王府,到冰天雪地的宁阳,这段艰苦旅程的历练,已经让她逐渐成熟起来。她知道,在这个人心难测的北国之都,要想获得足够多的安全感,眼前的这个谭超,是可以与她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极好对象,毕竟如果想要逃出生天,光靠她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娇声道:“其实,你是在犹豫,徘徊,你是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不愿自杀殉国,但又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对不对?”
谭超心中一震,没想到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宪国郡主竟一语中的,道破了他的心事,他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她一番,沉声道:“没错,谭某确实有一桩心愿未了。”
明雁心中一喜,以前跟维轩厮混的时候,曾教过她给人算命的粗浅法子,但凡看到人面带愁容,一语不发,便用这套模棱两可的话去应付,对方自会对号入座,这谭超是个武将,果然上当。她再接再厉道:“那你能否和我说说,到底为何事纠结?”
谭超张口欲言,想了想还是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没用,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明雁也不恼,淡笑道:“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会猜么?我哥不让我接触你们男人的打打杀杀,我偏不听他的,谷阳关的战报我都偷偷看过,你那点破事逃不过本姑娘的法眼。”
“你知道什么!”谭超突然厉声喝道。
明雁哪里看过什么战报,只是想耍点小聪明诈他的话,没想到谭超完全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她还沉浸在戏耍这个粗汉的愉悦感中,冷不丁被他一声吼,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这一下把她吓得眼泪汪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会吓唬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不知什么时候,一抹亮红骑装翩然而至,北国传统的飞羽头饰下,露出女皇威严又不失柔美的面部轮廓。
羽皇申姌,她的年龄一直都是一个谜,她的出生年月被严格保密,自从她登基以来,她的面相就再也没有变化过,一直保持着二十七八岁的美丽****的姿态,真正知道真相的人也都三缄其口,不敢吐露分毫。
申姌和她的幕僚御水仙子,同以美貌著称,与御水惊为天人的仙子气质相比,申姌显得更加成熟丰美,如同一只剥了皮的荔枝,从内而外散发出少妇特有的诱.惑魅力,再加上她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也不知京中有多少高官子弟,梦里百转千回都是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会儿这成熟美妇板起了她的俏脸,就像教训自家孩子一样呵斥着如同野兽般桀骜不驯的辛国将军,她冷笑道:“谭超,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这几个月来,我对你千依百顺,让你自己想明白你的问题,没想到你如此草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号称名将,我看你连你的老上司洛宇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甚至连随萧广都能玩弄你于股掌之上!”
“闭嘴!”听到随萧广的名字,谭超的眼神中放射出凶狠噬人的目光。
“啧啧,看来还不是完全没救。”申姌嘲讽道,“还算知道,到底是谁害你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你放屁!”谭超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一直在周围警戒的神羽卫士兵想要靠上来,被申姌轻描淡写地挥手阻止,谭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愤然道:“飞龙兵团是吾皇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之师,就算是太子爷也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敢对我们下黑手,你少挑拨离间!”
“是么?我又没明说是随萧广,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好吧,我看你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申姌眉毛轻挑,纤手轻摇,“把人带上来!”
随着申姌的命令,几个神羽卫士兵面色漠然地押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走了过来,神羽卫士兵将那人随手丢在地上,如同丢弃一件不要的玩具。
那个人面朝下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总算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仰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谭超。谭超也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张嘴叫了出来:“邱择?”
被称作邱择的男子,此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勉强从肿胀的眼皮里看清谭超的样子。他遍布胡渣和血痕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的表情,嘟哝道:“谭超,你果然投敌了。”
邱择,原辛军猎豹兵团中军亲卫队队长,兵团长邱以天的心腹护卫,于谷阳关兵败后被俘。邱择为人正直忠诚,信义兼备,是个十足的君子,被俘后他一直不肯投降,数次自杀未果,申姌之所以还留着他,就是为了今天。
“我们的密探在谷阳关决战前探知,随萧广曾秘密夜访邱以天,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有这个邱择知道,你问问他吧,当初他们结下了怎样龌龊的约定。”申姌冷冷道。
谭超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邱择,凝声道:“我并没有投敌,那个女皇帝给我的官职都让我辞了,我只是想找出真相,邱择,告诉我,当初太子爷那个莫名其妙的命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择有气无力地抓着谭超的手,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谭将军,我已是将死之人,邱某一生未曾说过假话,你一心为国,忠于陛下,奋勇杀敌,却遭小人背后暗害,我不能眼看你蒙受不白之冤……当初,确实是太子爷……他忌讳你曾是洛宇的心腹手下,他不敢放心用你,所以和邱将军定下了借刀杀人之计,使你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
“够了!”谭超狠狠一拳打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心中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了,这也是他一直都逃避不想面对的事实。
“谭将军……”邱择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的家人或许已经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是太子爷先负了你,不要再愚忠了……还有件事求你,给……给兄弟我一个痛快的解脱吧……”
谭超沉默了半响,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怒涛汹涌。他望着邱择期盼的眼神,知道他一心求死的心意,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交在邱择的手里,沉声道:“邱兄弟,走好,大恩大德,下辈子再还你。”
说完,他原地起身,身后传来刀尖刺入人体的声音,和着一声闷哼。谭超稍稍怔了一下,继续大踏步走向面含微笑的羽皇……
羽澜定历五年六月初,羽国南方军第七轻骑旅在旅帅洛宇的带领下,经过长达半年的转战,终于进入了辛国与漠南沙人聚居区的边界小城——和丰。这座小城是洛宇的家乡,在当地百姓的支持下,洛宇率军殊死奋战,打退了上万辛军的进攻,勉强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
当然,洛宇之所以能战胜十倍于己的敌人,主要是因为辛国派来围剿他的都是些战斗力不入流的地方守备军。这些守备军分属不同的道台,各自为战,保存实力,被洛宇轻松地用各个击破的战术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么辛军的主力部队都去哪了?答案是北方前线。
五月底,重新调动集结完毕的羽国军队,趁着宪国内乱,无暇北顾,倾全国之兵,对辛国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攻势。
羽国为了这次南侵,足足准备了四个多月,一旦发动,便绝无回旋之余地,势要与辛国决一死战。这次攻势采用分进合击的战略,多头出击,主要分为三路:
东路军以曹风的北方军团为主力,再加上附属军团和辎重部队,共十四万人,沿丰水东岸南下,攻临平道,目标直指豫京。
中路军以中央军的宁阳卫,神羽卫和飞羽卫为主力,加上宁州,汝州和吾州三个州府的守军,共十一万人,由御水仙子挂帅,辛国降将谭超为副帅,出宁州,渡汜水,以中央突破的态势攻入平棘道,与东路军南北呼应,夹攻豫京。
西路军则是宁子蔺的南方军团,这一路还担负着守卫谷阳关防止宪国偷袭的任务,因此只调走了南方军三分之二的主力,共八万人,沿着宪国西平府的边境线进军,渡过汜水后转道向南,直取辛军汜水防线背后的博望大平原,以及位于大平原东南端的陪都合白城。
这三路大军总计三十三万人,是羽国的全部精锐主力,可以说,羽皇申姌这一次是打算抓住宪国内乱的大好时机,借着谷阳关胜利的东风,破釜沉舟,誓要一举将辛国踩在脚下,永无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