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只不过是个市井混混出身,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情状,他吓的脸色发白,大喊一声,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呃——”他的喊声被掐断在了半空中,身体还保持着往外冲的姿态,后心处却有一截淌血的刀尖露了出来。
“嗵!”张威的尸体被推倒在一旁,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也难怪,在他临死之前,最后看见的,是他的好同僚,小跟班,一贯表现老实的罗平。
罗平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人自然的神情,反而带着一种死人一般的苍白色。他平静地拔出手中的刀子,擦干血迹,迈步走入这个囚室。
看到夏宁姗的身体的反应,他疾步走了过去,伸出两根手指,略一思索,飞快地在她身上的几个穴位点了几下。很快,夏宁姗脸上痛苦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了,身上的紫光也逐渐褪去。
夏宁姗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她吃力地从地上翻身起来,不忘拉了拉春光外泄的衣服。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她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刚才看到过,是跟在那个猥琐狱卒身边的另一个狱卒。她皱着眉头,疑惑道:“是你救了我?”
罗平耸了耸肩,眼神里满是慵懒的神色,淡淡道:“我才没那么好心,我要救的是另一个人,救你只是碰巧罢了。”
夏宁姗试着运了一下内力,不但全部恢复了,而且似乎还更上一层楼,达到了风舞心法的第六重境界。她还隐隐记得刚才这个狱卒在自己身上几处穴位上点了几下,因此她很肯定自己身上的变化跟这个狱卒有很大的关系,也不说破,眉毛一挑,道:“你要救的人是谁?”
罗平本已转身出去,听得她的问话,站住了脚步,平淡地道:“他叫维轩。”
他刻意在门口静候了一会儿,果然,身后传来意料之中的脚步声,和一句明显竭力保持镇定的话:“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地牢的另一头,维轩的单人牢房内。
维轩今天起床的时候,他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底下,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福,要说福的话,还是把他放出去比较实在。
他正翘着二郎腿,半靠在墙角,悠然自得地想着心事,冷不防牢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狱卒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个狱卒他见过,早上还给他送过一次饭,现在应该还没到晚饭时间,不知道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提审?
“维轩,跟我走。”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狱卒开口说话,感觉既新鲜又熟悉。等等,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
只见那个狱卒伸出手,在脸上摸了一阵,奇异的变化发生了,他的脸皮竟然从额角开始慢慢被揭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而古怪。终于,整张面皮都被他生生扯了下来,当他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维轩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心中的惊喜之情无以复加:“木大叔!”
木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他随手将人皮面具揣回怀里,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来。”
当维轩从阴暗的地牢里钻出来,看到那个背对着他,静静挺立在那里的身影,他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夏将军……你们,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夏宁姗回眸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她淡淡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听你这位朋友的安排,出去再说。”
“恐怕你们都出不去了!”杂乱的脚步声从石梯转角口传来,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出现在三人的眼前,为首的正是去而复返的御前侍卫长许延。
“夏宁姗,没想到你真的是反贼乱党的同伙,今日企图刺杀陛下,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吧?老老实实束手就缚,交代出谁是主谋,或许皇上开恩,可以饶你一命。”许延冷冷说道。
夏宁姗知道今天的事其中大有蹊跷,定有某个阴谋在里面,只是一时不及细想,再加上方才险些被一个狱卒侮辱,她的心情极度恼火,不管怎么说,这个许延是她必须要打倒的,一旦她在这里认输服软,可就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哼,正好拿你试试我的风舞心法第六重的威力。
她略一思索,心中有了定计,暗暗运起真气,淡淡道:“许延,你不必拿言语激我,今日的事完全是有人在暗中栽赃陷害于我,本将军也正想面见陛下,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明白。这样吧,我这就跟你走,你带我去见皇上,如何?”
许延被靖平这样的人信任,心地是何等的精细,他一眼就望见夏宁姗借着说话之机,脚下却已经慢慢向他逼近,他立刻知道了她的心思。但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指出,反而略一低头,伸手在腰间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捆绑用具。
“喝——”夏宁姗一声娇叱,身形快如闪电,瞬息之间便跃到了许延的面前。亏得他反应快,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避过了这一击,饶是如此,他的肩膀也被尖锐如箭的风舞真气贯穿了一个血洞,一股鲜血激射而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维轩目光一闪,看到许延受伤的肩膀上竟有一个似曾相识的标志——剑盾交叠的黑色图案。影社的人?维轩没有说话,心里提起了十分的小心。
许延一倒下,他身后的侍卫更是抵挡不住夏宁姗的凌厉攻势,只一个照面,便倒下了三四个人,余下的发一声喊,拥上前去想挡住夏宁姗前进的脚步。
“嗖——”凌厉的风声传来,一把飞刀准确地钉在冲在最前面的侍卫的脑门上,脑浆也顺着刀柄流了下来。
木林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与夏宁姗并力而战。跟随许延下来的侍卫只有二十多人,哪里禁得住两大高手联手一阵砍杀,很快便全部躺下了。木林拉着维轩,紧紧跟在夏宁姗的身后,顺着地牢的入口一气冲了出去。外面的卫兵闻听里面的厮杀声,操起兵器冲进来想拦住他们,也是眨眼之间便横尸在地。
冲出地牢,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夏宁姗刚想问木林该怎么办,一抬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粗布麻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在向他们招手示意,应该是事先安排的接应了。
这个中年男子打扮成贩马商人的模样,身后还牵着十余匹健马,显然是有备而来。
“木先生,请上马,南城的守卫都是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对夏宁姗身后的木林说道。
木林也不客气,随手牵过三匹骏马,三人纷纷上马,朝着南城绝尘而去。
三人离去没多久,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奇怪的鸣叫,中年男子望了一眼追出来的大队官兵,目光一闪,悄悄把自己的身形隐藏进了一个阴暗的拐角。一只灰枭落在他的手臂上,他从鸟爪上拆下一个小纸卷,展开细细阅读起来。
“什么?糟糕!”男子突然大惊失色,顾不得官兵还没追远,飞快地冲到一匹健马旁边,翻身而上,追着三人逃跑的方向疾驰而去……
平扬南城外。
一条长长的队伍排成整齐的三列,静默无声地向着城门进军。从他们身上的军服和打着的旗号来看,赫然竟是宪国军队精锐的四大营中的其中一个——冬雪营。这支军队人数大约在三万左右,除掉五千骑兵和一千辎重兵,其他的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兵种。
在这支军队的前列,三个身穿冰铁铠甲的将领模样的男子正悠然骑在马背上欣赏着京城的风景。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将军,长得人高马大,一张俊秀的脸蛋,周正的五官,只可惜由于长期日晒雨淋,南征北战的关系,他的皮肤被晒的黝黑,有些地方甚至开裂了,脸上也是有些坑坑洼洼,大大破坏了原本俊朗的容貌。
他的两边各跟着一个副将,左边的那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上去有些臃肿,脸色也是白里透红,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只有从他满是老茧的手上才看得出是长年握兵器的结果,他叫魏彪,今年四十七岁。右边的那个则高高瘦瘦,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皮肤也白净,像个书生,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屠夫秀才”乐一鸣的名声,这家伙杀人从来不会手软,谁要是小瞧了他,那就是活腻了。
“老魏,咱们多久没回京城了?”为首的骑士,冬雪营的最高指挥官,顺义侯安明杰在马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怕是有五六年了吧,这次回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还不是给夏宁姗那个小娘们儿擦屁股。杰侯爷,恕我直言,你虽然是皇亲贵戚,血统高贵,可我看皇上可不怎么信任咱们冬雪营啊,有什么好处,都让别人占去了,咱们呢,只有跟在后面喝剩汤的份。就说这次北伐吧……”
“住嘴!”安明杰神色猛地一变,厉声打断了魏彪,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虽然说既然是出征打仗,总有负责进攻的,也得有负责留守的,可他们冬雪营一直列名四大营之末,人都是爹养娘生的,谁也不比谁多出三头六臂,凭什么他们要一直被另外三大营压在身下?
为了出这口窝囊气,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安明杰甚至暗地里借用了父王的力量去争取北伐的名额,可最终还是被靖平的独断专行给一言否决,为此他气得差点想托病不干了。
好在老天有眼,春华营和秋实营旦夕之间全军覆没,对于整个大宪国而言是个悲剧,可对安明杰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喜讯——他的冬雪营终于有出头之日,可以向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了。
但无情的现实又一次让他失望了,靖平下令御驾亲征,可安明杰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纸换防汜水西岸的调令。皇上宁可动用南方的军队,也不愿动用冬雪营,这让他非常想不通,内心里对皇上的不满也慢慢转化成了一股怨气。
直到这次南疆叛变,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着皇上能想起他,用他的冬雪营去平定叛乱。在他看来,三大营都指望不上,南方的军团抽调的抽调,叛乱的叛乱,靖平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冬雪营了,他甚至提前开始对着地图研究平叛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