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兄想必还不知道,安明仲已经被陛下派到南疆去打仗了,现在放眼整个京城,真正能帮上忙的只有一个人——夏宁姗。”颜海鹰压低嗓音道。
“夏宁姗?我听说过她,皇帝的心腹大将,你凭什么认为她会帮我们?”
“不是我认为,而是我们必须争取到她的帮助。她现在掌管着整个京城的防卫事务,此人心思细腻谨慎,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但据我亲自观察,她对维轩这小子是有好感的,这次谋反大案把维轩也卷进来,一直令她耿耿于怀。这是个机会,就看怎么把握了。”颜海鹰分析道。
木林沉思了片刻,肃然道:“此事容我慢慢筹划,皇帝那边你去拖住,能拖几天就拖几天,待我准备妥当自会同你联系。”
颜海鹰摇头道:“你找不到我的,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的此时,在西城外那座小山的峰顶上会面,不见不散。”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牢房内,事件的主人公维轩丝毫不知将要到来的狂风暴雨,他现在是闲得实在无事可做,只有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运功打坐。之前学这门内功的时候,师父嘱咐他每日运功最多三次,师父走了以后他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一天三次雷打不动。
今日他如同往常一样,运功三次,正待收功,忽地心中一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要试试超过三次会发生怎样的情形,于是他继续屏息凝神,体内真气再次流转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师嘱,一天内第四次运功修炼。
这一违背,就违背出事情来了。原本三次运功,正好将体内的筋脉全都打通活络一次,真气的强度也经历了一次由弱到强再由强到弱的运行过程,到收功的时候,虽然真气强度已经渐弱,但却非常的纯净,这一分纯净的真气便是存在丹田中实实在在的内力。
维轩从小开始练习这种内功,日积月累,丹田中存留下来的真气其实量足而纯净,足以抵得上一个真正的内家高手。但他致命的缺陷是——不会使用。这就好比一个婴儿,纵然你让他全身披挂,包上铜皮铁甲,也顶不住成年人一根手指的轻轻一推。维轩不懂得其中的奥妙,也不知道师父是故意留了一手,他只道是自己的功夫只是防身健体的下乘武艺,殊不知自己身怀宝藏,只是不知道如何打开取用而已。
现在他第四次运起紫阳功,运功法诀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所要做的只是将前三次的过程同样再复制一遍。没想到,原本将要收入丹田的一股真气突然之间加速起来,猛地撞入丹田,带出更多不受控制的真气,野兽一般向着他的四肢百骸冲撞而去!维轩竭力想要控制住真气的走向,却发现完全无能为力!
维轩这一惊非同小可,丹田对于习武之人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若一个武者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轻则武功尽失,成为一个废人,重则爆体而亡,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四散而走的真气在他的筋脉里四处乱窜,刺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维轩艰难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喊了起来:“救命……”
颜海鹰将木林秘密送出地牢——反正靖平将此事全权交给他操办,释放个把与本案“无关”的错抓囚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送走木林,转念又一想,又回到地牢里,想偷偷去看一下维轩的情况。
刚刚迈入旋转而下的石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似乎正是从维轩的单人牢房里传出来的。颜海鹰大惊失色,疾步奔过去,掏出钥匙,火急火燎地打开门冲了进去。
入目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只见维轩全身都散发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紫光,指尖甚至冒出了紫色的火焰,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着,眉目间尽是痛楚的神色。
颜海鹰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得出维轩遭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他毫不迟疑,大步上前,按住不断挣扎的维轩,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维轩此刻虽然肉体异常痛苦,精神上却处在一个非常玄妙的状态,极端的痛楚似乎让他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昏昏沉沉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而存在,那个曾经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这一次似乎连黑甲骑士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恭喜你,你终于找到了那把钥匙。”
曾经听到过的低沉声音又一次出现,维轩下意识地向四周望去,只看到一片茫然的虚空。他绝望地大吼:“你到底是谁?什么狗屁钥匙,关我什么事!”
“不要激动,不要彷徨,上天早已决定了你的命运,你所要做的,就是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滚——”维轩紧紧抓着自己的脑袋,用尽全力嘶吼出来。
“维轩,镇定下来,不要慌。”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传入耳膜,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扶起坐好,一股极为强大而纯正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百会穴传入。说来也怪,原本蛮横不讲道理的紫阳真气,见了这股内力就像老虎见了猫似的,乖乖地顺从指挥,缓缓平息下来,恢复了正常的运行。
“我已用自己的内力助你突破紫阳功第一重壁垒,现在不要停下,以我输送给你的内力为先导,将紫阳真气顺行三个周天,再逆行一个周天,方可转危为安。”
维轩不由自主地按着对方说的话去做,不管是这股外来的内力,还是这镇定从容的声音,都让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亲切感。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知道这是在帮自己,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乖乖地配合着照做了。
好不容易运功完毕,维轩感到自己体内的紫阳真气终于完全回复了平静,而且原本充盈的丹田内,真气似乎被压缩了不少,但远比以往要厚实得多。虽然看上去是少了,实际上因为真气凝成了类似液体的一团,反而更加纯净浑厚。
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脚,只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只是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他迫不及待想清洁一下身体。谁知还没等他回过头来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后颈上就挨了狠狠一手刀,他毫无悬念地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颜海鹰放倒维轩,拍拍手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叹道:“父亲大人,你真是煞费苦心,直到今日才让他冲破第一层壁垒,厚积而薄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这边宪国都城风起云涌,那边辛国边疆也不平静。
晋岭地处整个大陆的东南端,是辛国第一大山脉,同时也是中原文明同魅域森林的多布罗人势力之间的天然分界线。整个山脉高而险峻,其间密布各种原始森林,郁郁葱葱,遍布整个山脉,雪线以上则是常年冰雪不化,成了常人难以逾越的天险。
晋岭山区平时鲜有人迹,在这里定居的山民成分较为复杂,多为人数较少的部族和蛮人。根据中原文明的叫法,这里总共有扎南人、金环人、乌布吉思人等二三十个小部族,少量多布罗人,以及在中原混不下去来这里讨生活的马匪强盗之流。
原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各部族也不服官府的管教,自过自的小日子,抢劫的抢劫,打猎的打猎,过着悠闲自得的小日子,地方官府即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调兵少了,打不过人家,调大军来了,人家往山林里一钻,目标又小,花上几个月功夫也别想找出一根毛来,反而伤筋动骨,劳民伤财。
可近几个月来这晋岭山区却闹出了大动静,辛国调集除五大兵团之外的所有精锐,号称十万大军,对整个晋岭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扫荡。
辛国的军事行动搞得晋岭的山民们鸡飞狗跳,慌不迭地寻找躲藏的地方,可整个山区都是大军扫荡的目标,官军以大队为一个作战单位,每个大队长接到的命令都是——但凡见到生人,杀无赦。自打扫荡开始以来,数十个部族据点被摧毁,数千蛮人山民丧生,整个山民部族势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幸存下来如同丧门犬一般东躲西藏的山民都不会想到,官军之所以突然下狠心进行大扫荡,其实只是为了一个人——洛宇。而这些蛮族居民,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替洛宇背了黑锅。
洛宇率领一个轻骑旅的兵力,突破辛军数道封锁线,兵锋一度直逼豫京城的传奇故事早已被说书人传遍了四方。随着辛军的作战重心从谷阳关前线回撤到国内,第七旅所遇到的战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残酷,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到了向东南转移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两千余骑,最信任的亲卫队也只余五十骑了。
洛宇毕竟是人,不是神,他可以利用辛军的轻视心理和自己部队的机动性,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是在敌国腹地作战,没有后援,没有补给,后路也被完全封死,如果再这么打下去,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活活耗死,拖死在豫京城下。
因此洛宇果断放弃了攻打防守空虚的豫京城的打算,转而趁辛军尚未合围,跳出大包围圈,向东南的晋岭方向转移。当然,不光是他自己,包括杨舒、尉迟虎在内的所有第七旅将士都明白,这一去,行程艰难,前途未卜暂且不论,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性,他们再也回不到故乡,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可这一次,洛宇的决定所遭到的反对声却要小了很多。这主要是由于几点关键原因,第一,洛宇统兵打仗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第七旅从上到下,无不对洛旅帅带兵的能力钦佩万分,若不是洛宇,恐怕整个旅的将士早就埋骨他乡了。第二,自从杨舒效忠洛宇之后,再加上原本就是亲信的尉迟虎,第七旅的将官体系被他牢牢操控在自己手里,令行禁止,没有了带头的军官,士兵自然也闹不起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深入辛国腹地,回国的道路早已被辛国的重兵给切断,突围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可行也是最现实的做法,就是只能先以自己的存活为重,向辛军防御相对薄弱的东南方向撤退。只要退入晋岭,辛军不但很难在莽莽群山中找到羽军的踪影,而且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很可能引发多布罗人的不满,一旦洛宇他们能坚持到来年开春,随尹行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暂时退兵以防同多布罗人起冲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