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就是傻。”夏宁姗说着踢了他一脚,“我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我原本素不相识,你就算帮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谁说帮你一定要捞到什么好处才行?夏将军,我是真的觉得你比那些只会说大话的男子强多了,你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外冷内热,坚强独立,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奇女子。”维轩微笑道。
“少油嘴滑舌,我可不吃那一套。”夏宁姗依然是冷言冷语,不过口气里带上了几分暖意。
就在两人沉浸在难得的美好气氛中时,不远处的林子深处,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夏宁姗,维轩。”薛子旭的嘴角露出一丝邪异的微笑,“没想到还搞到一起去了,大都督的情报看来得更新了呢。”
他运起内力,凝声成线,一股真气远远地向外传去。
“什么人?”夏宁姗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波动。凝声成线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内家法门,薛子旭显然还做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夏宁姗功力远高于他,是以轻易识破了他的伎俩。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声音来源的方位,一阵极其沙哑难听的巨大鸣叫声远远传入了她的耳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叫声是……不好!”夏宁姗冷眸一凝,随手抓起烧烤的木架子,腾空而起,直扑而去。
夜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转瞬即至,正是羽军王牌部队飞羽卫的坐骑,号称北地第一凶兽的翼狇。这头翼狇体长足有两人半,翼展更是宽达五六丈,全身除了脐下三寸以外都覆盖着一层极其坚硬的角质,外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奇怪油脂,一般的箭矢基本是一沾身就滑,根本伤不到它分毫。
这凶兽的头部倒不大,鬃毛也是稀稀落落,少得可怜。光秃秃的尖脑袋上,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在夜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两颗眼睛之上,一小撮黑毛显得格外突兀。弯钩似的喙向前伸出,弯曲程度惊人的夸张,更加方便它用嘴咬住猎物,然后用尖利得能同龙齿相媲美的刀舌将之慢慢割碎。
翼狇的一双爪子是它全身的精华所在,铁钩似的利爪比正常人的手掌都要大上许多,其坚硬和锋利程度可谓举世无双,一旦被这种凶兽挠上一爪,不死也得残废,一次挖下的肉块可以论斤来计。而翼狇的速度又是它赖以成名的一大法宝,因此一般人很难避开它的全力一击。
不过夏宁姗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灵巧敏捷正是克制这种大型飞禽的利器,而她射出的箭威力足以洞穿它的角质膜,所以在她眼里,翼狇恰恰是她最喜欢的猎物。
这翼狇飞临营地上空,整片营地都因为这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慌乱不堪,颇通人性的它似乎很是得意,仰头鸣叫起来。忽见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天跃起,翼狇的叫声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似乎在它有限的头脑记忆里,从来没出现过敢于正面向它发起挑战的人类。
此刻它的主人却没空去理会这禽兽,夏宁姗的一时大意给了他天赐良机,薛子旭从藏身之处贴着地面快速溜了出来,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天上,一把抓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维轩就跑。
维轩感觉头上一阵风声传来,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提着后领抓了起来,来不及体会屁股上传来的剧痛,他急忙大声喊叫起来,同时双手向上抓去,想要反抗。
薛子旭随手一个手刀砍在他的后颈上,维轩听得风声,赶紧略微缩了一下脖子,这一下虽然仍是砍中了,却没有砍准穴位,维轩趁机假装昏迷,暗中却随时准备偷袭翻盘。
薛子旭吹了个口哨,他的坐骑正跟夏宁姗纠缠不休,翼狇连续三次扑击,想要抓住地上那个向它挑衅的女人,将朱雀营的营地搅得成一锅浑水。闻讯而来的徐耀亮大怒,立刻下令其余士兵列阵阻击,自己则合身扑上,与夏宁姗双战凶兽。
“取我弓来!”夏宁姗一声娇喝,很快便有将官取来她的银月弓抛给她。
她觅了个时机,在地上滚了一圈,拈弓搭箭,瞄准了空中的庞然大物。被这么一位顶级的弓手锁定目标,纵使是空中霸主也感到了一股沛然的气势迎面扑来。它刚刚心生惧意,就听到主人的召唤,急忙以最快速度飞逃而去。
“不好,调虎离山!”夏宁姗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营帐,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她抬起头,重新锁定了空中的目标,她知道这畜生的主人既然刻意避开她,那么最后一定要靠着翼狇的机动力才能顺利脱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翼狇的目标这么大,也不怕丢失,她有自信只要这个翼狇骑士一露面,就射他个窟窿眼。
夏宁姗的想法没有错,薛子旭光凭双腿,肯定逃不脱她的追杀。既然已经活捉了维轩,那么也算是超额完成了大都督给的任务——和一具死尸相比,大都督肯定更乐意看到活人。他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召回了他的坐骑,对于夏宁姗的射术,他倒不是很惧怕,他想起来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大都督宁子蔺告诉他的一番话……
一天前,宁子蔺的帅营中。
“薛子旭,看到我的右臂没有?”宁子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薛子旭望着他空荡荡的袖管,不知道说什么好。
“竖起你的耳朵给老子听好了!”宁子蔺的声音猛然拔高,“接下来本都督要告诉你的,是拿这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来的!夏宁姗,大陆第一弓手,哼,好大的名头!她的箭术确实很有些门道,本都督两次栽在她手上,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本都督发现了此人箭术中的致命弱点!”
“大都督英明神武,区区夏宁姗自然不是对手……”薛子旭趁机借花献佛起来。
“闭嘴,本都督最烦的就是溜须拍马之人。”宁子蔺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夏宁姗的箭术之所以精准和威力之所以惊世骇俗,是因她的箭,不是用双手射出的,也并非用所谓的神弓射出,而是用她的心,她的精神,乃至她的生命!”
“论箭术,我自认不如夏宁姗,但在箭术的见解上,本都督不见得比她差。弓手的境界,分为四个档次。最次者,以臂力胜,次者,以目力胜,渐次者,以心力胜,而最佳者,以神力胜。夏宁姗,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她可以做到,排除外界的一切干扰,将自己的全副精气神都交托给手中的弓箭,用她的意念去锁定敌人,然后用她的独门真气附于箭上而不散,从而集中一点,将一箭的威力做到最大化,以达到摧毁敌人的目的。”
“然则,她这种箭术,却有着致命的弱点——过于追求完美。为了追求完美的一箭,她从看到敌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计算,计算距离,计算风向,计算时间,甚至计算她自己每一个动作衔接的流畅自然,所以当她拈弓搭箭,锁定你的时候,她的状态已经调整到了最佳,你将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唯一破解的办法就是,不让她锁定你,一旦这个环节出现了纰漏,甚至是那么一息的错位,都会造成她的真气运行突然混乱,从而真气倒撞,让她自己受到反噬。夏宁姗若是全力出箭时被打乱节奏,轻则武功尽废,重则生命垂危。即便她只是随手一箭,这一下也足以让她暂时失去再战的能力。”
“大都督,你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怎样才能不让她锁定目标?”薛子旭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夏宁姗每次要锁定敌人之前,她的左手小指都会下意识地由上勾改为扣弦,一旦你看到她做这个小动作,在那一瞬间,想办法做一些突然动作,扰乱她的视线,接下来便只需要看戏即可。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保持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机会只有一瞬,一旦错失,那我只好为你收尸了。”宁子蔺淡淡道。
野狐镇,宪军朱雀营驻地。
夏宁姗取银月弓在手,一支破甲铁箭顺势搭在了弓弦上,对她来说,黑夜根本不是什么障碍,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射断绑在百步之外的一根头发丝。她这套动作从练箭开始,做了千百次,已经达到行云流水,炉火纯青的地步,绝不会有任何的阻滞。
只要让我锁定你,你就死定了。
那个翼狇骑士果然露面了,胳膊下面还夹了个人,自然是受伤的维轩无疑。那个骑士三两下就借助粗大的树干跃上了半空,正好赶上他的坐骑呼啸着飞过,他趁势一跃而上,稳稳地坐在了鞍座上。
就是此刻!
夏宁姗的左手小指下意识地扣住了弓弦,这一幕完全落在用全副心神偷偷观察她的左手的薛子旭手里。说时迟那时快,早已捏在手里的一把铁砂被他全力向夏宁姗的方向抛去,铺天盖地遮盖了她大半个视线,与此同时,胯下的翼狇在他的秘法操控下,猛地一个沉身降入低矮的树丛,哗啦啦的刮擦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夏宁姗的真气运转正到了关键时刻,她的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下一步射出夺命之箭上,没料到出现这种变故,原本准备送到箭尖的真气突然全部回撞,狠狠地冲击了一下她左手的筋脉。
“噗!”夏宁姗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手腕处有星星点点的血沫渗出,银月弓也跌落在了地上。亏得她还没运起全力,这一下虽然让她受了点伤,倒也不至于废了她的左手,但暂时无力再战是必然的了。
薛子旭大笑三声,趁机带着手里的俘虏,凭借翼狇的速度和高度,很快脱离了宪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维轩紧紧闭着眼睛,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一阵熟悉的腥臭传来,他知道劫持者是谁了,便是那天在羽军营帐内听到过的训斥那个小校的飞羽卫骑士!
他知道自己武功低微,而飞羽卫号称羽国军队的王牌精锐,正面较量,他肯定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况且他还受了伤。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翼狇骑士还没发现他没有昏迷,他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动手才行,毕竟机会也只有一次。
空中的翼狇猛然一个转向,维轩的身体也随之一震,他忽然感到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怀里滑落到了腰间,咯得生疼。
他记起来了,是那日与周立在雪坑中侦察时自己拾到的匕首,不知为何被羽军俘虏时没有被搜去,大概是体积较小,他又贴身存放,负责搜身的士兵粗心给漏了过去,现在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