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由不得你了。”冷冷的声音传来,维轩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重伤垂死的周立稳稳地站在原地,刚才就是他突施暗袭,打伤了宁子蔺。
“周大哥,你……”
“废话少说,此地不宜久留,快走!”维轩的话被周立打断,谷峰点了点头,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去!”
宁子蔺刚站稳身形,却突然感到身上一紧,两股黑气从谷峰双手之间射出,一股变成一条长长的绳索模样,紧紧绑住他的双臂,另一股则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浓浓的黑雾。
他急忙运起寒冰真气,用尽全力才将黑色的绳索挣开,空中的黑雾已经散去,那三个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小子。”他怒极反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别让我再撞见你们几个!”
维轩被周立用胳膊紧紧夹住,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正常人奔跑肯定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他知道一定是那个神神道道的书生在施法。他虽然被夹得生疼,但还是勉强挣扎着喊道:“周大哥,我的两个朋友还在他们手里!”
“你发什么疯,难道还要回去救她们不成!”周立用力夹紧他,怒道。
“可是……”
“给我闭嘴!”
维轩还没来得及答话,那种在空中飞翔的失重感突然不见了,他们像是从时空隧道里一下子钻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维轩摔了个七荤八素,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发出悲惨的哀号。
“哎呦。”周立显然也没做好准备,来了个标准的狗啃泥,“到了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没办法,这疾行咒我用的还不熟练,不能随便张嘴说话。”谷峰理了理凌乱的衣袖,“我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救人,你也该履行承诺了吧。”
“拿去。”周立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小木牌,上面零零碎碎挂着十几个形态各异的挂件,他想了想,从上面解下两个,扔了过去。
“也太小气了吧!”谷峰嘴上这么说,手上可一点也不含糊,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他这块上面就只有三四个挂坠,赶紧把周立给他的两个挂上。
“这是什么东西?”维轩好奇地问道。
“影功牌。”周立解释道,“每个执事级以上级别的影子都有这块牌子,是用来记录功勋的,刚才我给他的东西叫影坠,我们影子每完成一件任务,视任务难度可以得到一到五块影坠,当影功牌上面的影坠数量达到一定要求,就可以晋级。你若无法完成任务,可以叫别的影子来帮你,但通常都要付出影坠作为回报。”
“这个影坠,很难获得吗?”维轩若有所思道。
“嘿嘿,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这玩意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组织上很少直接给影子下单独的任务,可能要等上个三四年才有一次获得影坠的机会,除非像这家伙一样运气好,一来就完成了好几个三坠难度的任务。”谷峰说着拍了拍周立的肩膀,语气中不无羡慕。
听到这里,维轩突然“扑通”向周立和谷峰跪下了,他低着头道:“两位大哥本领高强,能从宁子蔺眼皮子底下把我救出来,小弟感激不尽,若两位好人做到底,帮我把我的那两位朋友也救出来,维轩愿意从此加入影社,以后替影社完成任务所得的影坠,也由两位平分,如何?”
周立与谷峰对视一眼,上前一把搀起维轩,无奈道:“不是我不想救她们,只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和谷兄商量了很久才想出这个苦肉计的法子,趁着宁子蔺疏忽大意才把你救出来,现在姓宁的肯定对我们已经恨之入骨,岂会不加强戒备,现在去救人,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宁子蔺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为人清高自负,不会对那两个女孩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来的。”
维轩默然不语,先前他被抓也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不但没救到人,反而害人害己,逼得周立使出苦肉计才把他救出来。如果当初能冷静一点,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小子,你也别太懊恼了,给你指点一条明路。”谷峰笑道,“就如你所说,现在加入影社,利用组织的力量帮你救人。我们社里对自己人一向都是非常照顾的,只要你成了自己人,这百里范围内的影子我都可以帮你调动过来,怎么样?”
“迷影,住嘴!”周立突然怒喝一声,“加不加入是他自己的事,不要趁人之危,还胡编乱造,这里是羽国腹地,莫说百里,就是千里之内也不见得有别的影子。”
“哼,就你最正义!”谷峰被他一顿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道,“老子不管了,反正已经仁至义尽,这就告辞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一篷黑雾自原地冒起,谷峰的身形眨眼间便消失,只留下兀自袅袅回荡的余音。
“周大哥,你何必气他,他也是想帮我的。”维轩不忍道。
“维轩,做人要有原则,大哥虽然想让你加入影社,但也绝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情。这次你先跟我去找徐指挥和夏将军他们会合,救人的事我会慢慢替你想办法,等此间事了,你再考虑是不是加入吧。”周立诚恳地说道。
“周大哥,真是多谢你了。”维轩不知不觉握住了他的手,感动地说道。
“好了,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你被他们抓住,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周立关切道。
“他们倒是没把我怎么样,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昨日在羽军营中曾有飞羽卫骑士出没的迹象。”维轩凝声道。
“飞羽卫?”周立倒吸了一口冷气,“有几个?”
“不知道,我只听到其中一个的声音。”维轩摇了摇头,“他叫他的翼狇为‘黑羽’。”
“我这就给上面传信,查查这家伙的底细。看来宁灯笼是要有大动作了,只是不知道是想针对谁,听说皇上已经给夏将军下了撤军令,难道羽国蛮子是想追击?”周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咕咕——”一阵怪叫从空中传来,一只灰扑扑的影子迅速撞入周立的怀中。他小心地将影子捧出来,正是前些日子放出去的那只灰枭,这畜生回来的时候脚上还捆着另一个纸卷,周立将它取下来,展开阅读起来,越看脸色越是讶异。
“怎么了?”维轩凑上来道。
“夏将军攻破云州了!”周立一拍大腿,“没想到她竟敢抗旨不遵,杀了羽国蛮子一个回马枪!”
“云州?”维轩楞了一下,“那不是离怀州还有好几百里吗?那徐指挥他们怎么样了?”
“不知道,据说是没跟夏将军一起行动,但也没有撤回北安府,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夏将军先是在安平城胡兰河畔歼灭两万怀州军,随后又佯装东进慕州,引诱云州守军尾随而来,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伏击了王廷山的一万人马,趁机袭取了云州城。现在该是宁灯笼头疼的时候了!”
“打得真漂亮啊!”维轩也是心头一喜,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这么说来,宁子蔺调飞羽卫前来,应该是为了对付夏将军的,这飞羽卫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事在人为,只要有所准备,我不信夏将军拿这些扁毛畜生没办法,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去云州找夏将军,把情报告诉她,好让她提前做好准备。”周立激动道。
“嗯,不过,周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又该往哪走吗?”维轩迷茫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除了白茫茫的雪原,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呃……”周立僵住了,“该死的,刚才忘了问那个死道士。”
一天之前,数百里之外,云州城头。
大战的烽火尚未熄灭,城内几处坚固的建筑里,一小部分残存的羽军还在负隅顽抗,不时传来激烈的兵器交接声。不过大局基本已定,夏花营大部队涌入城中,已经控制了绝大部分城区,剩下的守军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波浪来了。
夏宁姗抬脚搁在城头垛口上,一手提一柄利剑,另一手则抓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铁,这副场景让人避而远之,这个女人似乎跟“女人”这个词毫不沾边,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砰!”她随手将人头丢在地上,就像在扔一个烤地瓜。人头在地上滚了几下,露出满面血污的狰狞神色,竟是云州守备将军王廷山。
“噗嗤。”夏宁姗一剑将人头刺了个对穿,就那样挑在剑尖上举起来,鲜血顺着剑身不断滴落。她毫不在意,将人头举到空中,口中喃喃自语:“爹,你看到了吗?姗儿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女孩了,今日姗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王廷山,前端朝吏部副侍郎,端亡后投靠了羽国,曾一手策划了一次屠城惨案,后果便是导致前朝望族夏家几乎被灭门,夏宁姗便是夏家所余不多的家族后代。
“爹,娘,你们曾教导姗儿,人生在世,一定要自立自强,现在姗儿做到了,你们看到了吗?”夏宁姗眼神迷离,脸上流露出难得的软弱之态,两行清泪顺着冰冷的金属面具滑落下来。
“将军,城中已清理干净,今夜是否在这云州城扎营?”身后传来副将李卓的声音。
夏宁姗僵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情,背对着他冷冷说道:“传令,今夜在此扎营休整,把战死的将士就地埋了,明日鸡鸣,我们便拔营上路。”
羽澜定历五年二月初,宪国洛北侯夏宁姗率夏花营五万精兵,违抗皇帝的撤军旨意,出怀州,袭云州得手。攻克云州翌日,即全军退出城中,向北安府方向撤离。羽皇申姌令大都督宁子蔺率军追击阻截,宁子蔺调南方军主力十二个旅,其中包括六个骑兵旅,在羽西南大地上对夏宁姗所部展开了一场围剿大作战。
羽军仗着熟悉地理的优势,在宁子蔺天马行空的策划指挥下,三个旅为一个作战单位,穿插包抄,先后在黑水岭,石子垛,飞羽谷等险隘要道设伏阻击,夏宁姗为了避免被宁子蔺的大军合围,强行突破,为此付出了伤亡万余人的惨重代价。
尽管宪军连续突破羽军的封锁线,毕竟还是被耽误了不少时间,连续的行军作战也让将士们的士气跌落到了最低点,终于在青云河谷被宁子蔺的主力部队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