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战俘?不对,看上去应该是女人吧。”周立喃喃自语。
“可能是从哪里掳掠来的吧,真可怜,要被这群禽兽蹂躏。”维轩叹息道。
“他们不敢的。宁子蔺立军的第一条铁规便是,不准随意****女子,否则一人犯事,全队连坐。”周立笑道,“羽国蛮子本性虽粗豪,却也淳朴,不至于做出那些事来。”
随着队伍逐渐行进,那两个女子也渐渐离得近了些,维轩目力很好,隔着大老远的路便能看清楚,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两个女子的身形面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他一跳,那两个女子赫然竟是晴兰和安明雁!
维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发现确实是这两个小妮子!晴兰还保持着镇定的神色,明雁的哀怨的小脸上早已写满了恐惧和惊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维轩看得怒火中烧,一时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明雁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呸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跳。幸好周立反应快,一把将他拉住:“你疯了?外面足有几百羽国骑兵,你要去送死吗?”
“那两个女孩是我妹妹!”维轩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挣扎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救她们,放开我!”
“你冷静点!”周立低声喝道,“你这样就冲出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把自己搭上!”
“别拦着我!”维轩手上使劲,一把将他推开,在见到明雁被绑在马上的情景那一刻起,理智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维轩将周立按倒在地,身形一扭,顺着雪丘的坡度缓缓滑了下去,利用雪地的保护色隐蔽,左手支地,悄悄向羽军骑兵队摸去。周立在坑里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看到维轩已经出去了,又不敢追出去把他拉回来,生怕动静被羽军听到,只能在这边干着急。
“什么人?”维轩显然低估了羽军斥候的警觉性,爬出去没几丈远,就被来回巡逻的斥候骑兵发现了形迹,顿时四五名骑兵闻声而来,呈半圆形缓缓逼住了他。
“小爷今天收了你们的命!”维轩将攥在手里的一大把雪撒开来,趁着那几个斥候没回过神来,闪电般地跳起来,一脚踢翻一个士兵,将他握着的短刀夺在手里,一刀挥出,便将身旁的一名斥候的右手砍了下来,那斥候滚倒在地上嚎叫起来。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羽军大部队,羽军骑兵源源不断赶来,将他团团围住。维轩挥舞短刀,左砍右杀,徒劳地做着垂死挣扎。训练有素的羽军不跟他贴身作战,只用长兵器将他渐渐逼到死角,维轩右手有伤,内力不济,只能束手就擒。
周立在雪丘上目睹了全过程,他可不像维轩那么容易头脑发热,何况维轩的重要性还不值得他冒着风险去救,于是他也只能叹息一声,悄悄撤离了。
“维轩?”被五花大绑地绑到马上,推进“押送队”的看管,与晴兰明雁那匹马并驾齐驱,两个女孩发现这个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年轻男孩竟是维轩的时候,心中的讶异无以言表,晴兰更是失声惊呼出来。
维轩被殴打的近乎昏迷,整个人靠旁边的骑手扶着才能软软地靠在马背上,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办不到,尝试了几次无果,也只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雁紧紧盯着维轩,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维轩为了救她而奋不顾身,换在从前,她只会有开心惊喜的情绪,可现在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瞒着父兄,瞒着所有家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都没有得到答案,直到看到维轩这副模样的一瞬间,她突然悟到了什么。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他。
含着金汤匙出身于皇族,从小就是千娇百宠,金枝玉叶,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有一样东西是她这辈子都不能企望的,那便是自由。
如果按部就班的来,以她的出身和地位,注定会成为某桩政治交易中的附属品和牺牲品,作为皇帝笼络人心的一件工具,嫁给某位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这是每个皇族子弟的命运,也是他们最大的悲哀。
明雁不笨,她很聪明,她很早就知道等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所以她才对自由的生活格外的渴求。而维轩,她青梅竹马的玩伴,正是她这种渴望的宣泄对象,她需要有这样一个幻想的对象,让她继续保持对自由的憧憬。
可现在,千金小姐也好,乡下渔民也罢,一朝沦为囚徒,她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反思。若不是自己这么没头没脑的自作主张,一意孤行,怎么会害得维轩也跟着遭殃。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她从来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怀念以往在海边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
“明雁妹妹,别哭了。”晴兰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老于世故的她知道伤心于事无补,反而更容易引来羽国人的疑心,要是让这些蛮子知道明雁的真实身份,那可就糟了。
明雁心里有些诧异,她一直还都以为晴兰如她自己所说,是来找维轩成亲的,可看她现在镇定的样子,也有些过于不正常了吧。不过她自己正在伤心,一时也没往深处想。
“喂!你这小妞,哭什么哭!再让老子听到猫叫,就在这把你办了!”一个露着胸毛的羽国骑兵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喊道,脸上还露出淫邪的表情。
明雁咬牙忍住泪水,她似乎在这一瞬间成长了,她知道,是自己害了维轩,她暗暗在心里发誓,即便再忍辱负重,也一定要把维轩救出去。
羽国,云州,安平城。
云州地处怀州和慕州的交接处,是缓冲羽国西南和谷阳关要塞之间的缓冲地带,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安平虽然只是座小城,但这座小城背山临水,地理位置十分险要,自从怀州失陷后,从西南前线退守下来的两万多羽军就在这里附近的胡兰河畔驻扎休整,以防宪军夏花营向东进军,与正面战场的大军对谷阳关形成包夹之势。
这几天来宪国内乱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叛乱的地区有不少沙漠民族聚居区,离中原腹心又较远,且叛乱者借助宗教的名头,甚至拉拢了两个军团的正规军,一夜之间势力急剧扩大,号称百万之众,来势汹汹,逼得雄心壮志的靖平皇帝被迫取消了亲征行动,这让一直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羽国南方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前阵子驻守在此地的羽军士兵个个脸上都带着死了爹娘一般沉重的表情,挖沟搭营时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那个带着面具的将军突然带着大军杀过来。而这几天来,听说宪国皇帝已经下令撤军,夏宁珊孤掌难鸣,想来不日就要撤出怀州,让羽国军队上至军官,下至普通士兵,都大大松了口气,几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了下来,脸上也换上了开心的笑颜。
他们高兴,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夏宁珊,如果他们了解夏宁珊的脾性,恐怕会后悔得去撞墙。
就在离安平城羽军大营不远的鸣溪谷,一支玄甲铁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稀疏的树林中,领头的那个骑士,身段高挑挺拔,背着一张巨大的特制战弓,一张半遮脸的金属面具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放信号,看赵光和李卓有没有到达位置。”夏宁珊冰冷地吐出一句话。
“遵命,将军。”
一支响箭带着破空的厉啸,划过天际,蓦然炸散,七彩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不多时,从东北和东南两个方位几乎同时升起两支同样的响箭,显然是某种回应。
“好极了!”夏宁珊的淡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异彩,“传令,全军急速突击,目标——胡兰河羽军大营!”
此时的胡兰河大营的两万羽军,就如同两万只待宰的羔羊,在冬日难得的温暖阳光里享受午后的闲暇时光,浑然不知大祸已经临头。直到三面包抄的宪国铁骑同时出现在哨兵的视野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回荡在大营的上空中:“敌袭!警戒——”
夏宁珊勒住战马,冷冷地看了一眼慌乱不堪的羽军大营,背手从身后抽出了银月弓,轻飘飘地拉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
“那是夏宁珊,别让她放箭!”有识货的羽军高级军官嘶吼起来,可惜整个大营已经乱了套,找武器的,列队的,逃命的,乱成一锅粥,没人去执行这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夏宁珊轻轻松松地射出这一箭,她的手依然稳定干燥,箭也极准地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到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深深地扎进湿松的河边软泥地里。
有那么一刹那,箭落处附近的羽军士兵有一种时空静止的错觉,下一瞬,破甲箭华丽地绽放,夏宁珊灌注在其中的真气猛然爆发,四下飞散,小小的方寸之地顿时血肉横飞,裂开的头颅和半残的躯体从空中跌落,方圆十余丈范围内成了一片无人的焦土。
这一变故吓呆了所有人,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垂死的伤者,拖着残缺不全的肢体,在地上翻滚惨嚎。
夏宁珊这一箭,威慑力远远大于杀伤力,只要略懂武艺的人都知道,向兵器中灌注真气已需要极深厚的内功,在离手后还能保持如此长的时间聚而不散,并在扎入地下后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威力,放眼整个大陆,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而在此刻胡兰河畔这片战场,夏宁珊,就是无敌的存在!
“呛!”夏宁珊拔出佩剑,狠狠挥落。
“杀!”身后的将士发出一声怒喝,纷纷催马发动了冲锋。副将赵光和李卓也趁机率部夹击过来,早已军心涣散,无心恋战的羽军只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便崩溃了,宪军铁骑四下里成群结队追杀逃跑的羽军士兵,将这场突袭变成了屠杀。
羽军最后的结局是,两万四千人仅有三千余人逃出生天,八千余人或死或伤,剩下的全做了俘虏,被夏宁珊下令全部投入胡兰河溺死。
“卑职云州守备将军王廷山拜大都督。前日于胡兰河畔拾得怀州军所遗兵器辎重,数以千计,溺死将士遗体无数,大河几近为之断流,其状惨不忍视。行凶之宪匪,已掠过云州全境,兵锋直指慕州,若慕州有失,卑职虽百死莫能谢也。望大都督早日发兵援救,则怀州军枉死将士在天之灵幸甚,慕州百姓幸甚!卑职王廷山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