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左阁也是这一轮的主事阁,社里大部分的资源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即使一小部分也足够可观,我就不信他们右阁还能翻的了天去。”明仲不服道。
“你想的太简单了,蓝影,影社存在的时间已经太过漫长,长到足以滋生出许多你无法想像到的阴暗面。”雷影无奈道,“即使社规定得如此严格,也无法阻止人心的私欲。你道我这个阁主的位置是这么容易坐的么?”
“你的意思是,暗影是为了争夺阁主之位才……”明仲问道。
“呵呵,你是头一个敢这么问的执事级影子,不过你想错了。”雷影微笑着摇了摇头,“暗影这个人,自负雄才伟略,他的野心已经不再限于阁主之位了。”
明仲全身猛地一震:“主事阁的阁主,掌握千万人的生杀大权,天下的实际操控者,如此的尊位,竟不被他放在眼里?”
雷影自知有些失言,打住话题道:“老夫还是那句话,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蓝影,老夫今天找你来,也是有一事托付于你。”
明仲肃然道:“雷影大人请说,只要蓝影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倒不必。”雷影低声道,“你可知道老阁主的事?”
“老阁主?”明仲沉吟道,“略有耳闻。我进入影社是三年前的事,听说老阁主在好几年前就退隐了。”
“退隐?”雷影苦笑道,“影社传承千年,从未听说有阁主退隐之说,何况老阁主那时正当盛年,何来退隐一说?当年为了完成一桩极困难的任务,老阁主亲自出手,虽然侥幸成功,他本人却也受了重伤,武功几乎尽废,从此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大人你的意思是?”
“老阁主在左阁享有极高的威望,他还在的时候,暗影在他面前根本不敢表露出一丝野心。他一失踪,暗影就公开和老夫决裂,老夫严重怀疑,老阁主失踪这出戏,背后有他的人在暗中捣鬼。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阁主走之前曾经交代老夫,他尚有子嗣留在世间,只是因为早年间某些私人原因,与他的儿子失去了联系,从此便天各一方,再也没有寻见。”雷影喟然叹道。
“你是要我去找他的儿子?”明仲苦笑道,“老阁主当初身为一阁之主,动用全阁之力都没能找到,可见其难度何异于大海捞针。蓝影何德何能,能当此重任?”
“但我们别无选择。”雷影淡淡道,“只有找到老阁主之子,请他出来主持大局,利用老阁主之前的威望,拉拢那些观望的中立派,才有可能在内忧外患中寻出一丝生机。在此之前,老夫会竭尽所能,延长宪国的国运,希望能支撑到反败为胜的那一刻。”
明仲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如此的沉重,影社,这个存在了上千年的组织,地下世界之主,也是天下的实际操控者,它的生死存亡,竟要由他这个进入组织不过三年的执事影子来一力挑起,他的脸色异常凝重:“阁主大人,这件事蓝影记下了,我必当竭忠尽智,全力以赴,不死不休!”
羽澜定历五年正月,由于宪国靖平皇帝亲征羽国,调走了原南方十个军团中的六个,见有机可趁的漠南沙人再一次发动小规模暴乱,宪国大将,岳兴侯卢永然奉命率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前往镇压。谁知还未等军队开至前线,两朝功勋老将卢永然竟宣布由于朝廷拒绝为出征将士发放双倍军饷,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永久脱离朝廷管制,悍然竖起了反叛的旗帜!
卢永然的背叛完全出乎靖平皇帝的意料之外,这位两朝老臣年近五十,为大宪国的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此前无论是强硬派还是遗老派的官员,都认为他是最忠心不二的保皇党成员。这次靖平远征羽国,国内兵力空虚,为了确保后方安稳,便把这项任务交给了被认为是最可靠的岳兴侯,没想到却搬石砸脚,后院的零星小火俨然有燎原之势。
正在谷阳关前线御驾亲征的靖平皇帝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连夜南返,回到京城稳定人心惶惶的局势,同时紧急调回前线大军和怀州的夏宁姗所部,这一次雄心壮志的亲征被迫半途而废。
这次事变最直接造成的后果便是,宪国和辛国联合对羽国发起的冬季攻势就此宣告破灭,天下第一要塞谷阳关依然被羽国牢牢地掌握在手里,熬过了严冬的羽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未来的大陆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不可预知。
而辛国方面,由于羽国依然在谷阳关和丰水一线分别驻扎十万大军,随尹行也不敢将黑熊兵团和野狼兵团从西北和东北两个战场撤下来,一时形成僵持之势。
值得一提的是羽国的奇兵——洛宇所率的第七轻骑旅,在一路北上过关斩将,狠狠威胁了辛国京城一把之后,又诡异地折返南下,一路向兵力空虚的辛国东南腹地攻击前进。尽管豫京方面七拼八凑组织了数万大军展开围剿,但洛宇带着历经数场大战幸存下来的三千铁骑,利用机动力的优势,跳出辛军的包围圈,辗转进入晋岭山区游击作战。
由于晋岭紧邻着魅域森林,森林里的多布罗人极其厌恶外人的接近,辛军投鼠忌器,也不敢大张旗鼓对整片山区进行突击,从而给了洛宇休整喘息的机会。
辛宪两国忙于处理内患,羽国一时也无力南下,本来三国之间又将形成短暂的新一轮对峙。但也许是冥冥之中真有命运一说,本该遵照皇帝旨意安然撤退的夏宁姗却没有选择老老实实撤军,而是在接到命令之后,反而拔营北上,像一头愤怒的火牛,大踏步冲向了羽国的心脏——宁阳!
谁也不知道夏宁姗为何会作此举动,也许是出自对命令的不满,也许是出于迂回撤退的考虑,而《三国史记•宪国策》的记载更是骇人听闻,“洛北侯既闻旨意,反其道而行之,举大兵北进,似无意而实有其意”。
天,又一次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两个身披棉袍的身影在艰难地向怀州城的方向跋涉。维轩和周立都是急着想赶回朱雀营报到,一路上维轩对影社的秘密往事很是感兴趣,周立也是有问必答,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维轩,充分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顶风冒雪回到怀州,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没有一兵一卒驻扎的空城!
他们站在空荡荡敞开的城门前,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久之前,这里还大军辎重云集,士兵斗志高昂,磨刀霍霍准备北伐,怎么一转眼竟成了这副模样,一种被抛弃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这……怎么会这样?才两天的功夫啊,大军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维轩用没受伤的左手抚着额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来出大事了。”周立颓然道,“血影大人让我密切注意大军动向,这下可好,我干脆把整支大军都给弄丢了。”
“喂,你不是什么执事级影子吗?”维轩捅了捅周立,“你们影社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神通广大,就赶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周立斜睨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形状奇怪的哨子,放在嘴边用力一吹,悠长的音调远远地飘了出去。在原地等了一会,一只浑身淡灰色的尖嘴小鸟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周立肩膀上。周立拿出事先写好的画了几个奇怪符号的小纸条,卷起来绑在鸟腿上,又咕咕唧唧对着小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只灰色小鸟像是听懂了似的,振翅飞入了高空。
“这是我们影社专门训练用来通信的灰枭,极通人性。”周立淡淡道,“我已经给附近的同伴发去询问了,一有消息他们就会通知我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维轩茫然道。
“当然是进城给你找大夫治伤。”周立指了指维轩受伤不能动弹的右手,“不过先得把这身军服给脱了,否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等等,似乎有声音。”维轩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周立也似乎听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俯下身子,扒开雪层,将耳朵贴着地面听了起来。
“不好,多半是羽国骑兵,离这里很近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周立焦急道。
“跟我来!我知道有个隐蔽的地方。”维轩拉着周立就往外跑。
两人跑出去一里地,这才找到维轩所说的隐蔽之处,一个背风的小雪丘,上面不知被谁挖了个大坑,正好能藏下两个人,他们赶紧跳进去藏好。
“咦,这是什么?”维轩似乎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这把匕首式样古朴,刀柄上缠满了厚厚的布带,刀锋虽然锐利,却有着不少缺口,还留下不少暗红色的痕迹,显然匕首的主人之前用它杀过很多的人。
“好匕首,不知为何遗落在此地。”周立在一旁啧啧赞叹道。
隆隆的马蹄声和着羽国骑兵的呼喝声很快传来,维轩急忙将匕首用厚布裹了,贴身放在内衣里,两人偷偷将半个脑袋伸出去往下望。
此刻时近傍晚,雪花已经渐渐小了,但空气中的寒意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甚了几分,维轩和周立穿着厚厚的棉袍,仍无法完全抵御北风的侵袭。
可眼前这队羽国骑兵,个个都是七尺大汉,在这样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薄的皮衣,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膀大腰圆的北国汉子赤着满是纹身的臂膊,挥舞着马鞭,乱发飞扬,龇牙咧嘴,红光满面,三五成群地大声呼喝着同伴,看上去像土匪多过像军队。
“这是宁子蔺的部队?”维轩皱眉道,“听说南方军骑兵一向训练有素,怎么跟山贼似的?”
“北人勇武豪爽,众所周知,宁子蔺虽是天纵奇才,练兵有方,能把南方军带得像模像样,可私底下也拦不住这些莽汉的本性暴露。”周立轻声回应,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羽军队尾道,“你看,那是什么?”
维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这队骑兵的队尾,数名骑士环绕着一匹黑马,黑马上坐着两个女子模样的人影,似乎是被绑住了,随着马背的颠簸无力地晃动着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