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旗傻乎乎地目送那民警下了楼,又望着容后福紧闭的办公室门,摸摸后脑勺,返回办案之所。“萧书记,下面从哪儿着手?”几个人围上来。“什么?”萧红旗还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中,拍拍脑袋,“哦!瞧我这记性,年龄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大家扑哧笑了。萧红旗年龄并不大,四十岁出头,但他总爱在同事面前说笑话,对年轻同志称老赵老钱的,而对老同志称小孙小李,与他纪委书记的身份极不相称。别看他是局党委委员,可他的部下都觉得他很有亲和力。冉寒春曾经善意提醒他:“了解你萧红旗的,说你天性嬉闹;不了解的,还以为你无视尊卑呢。容易产生误会,影响同志间团结。”不过,萧红旗却没笑。沉默期间,突然有人来请他去容后福的办公室。“萧书记,刚才那个民警给您难堪了。对不起,都怪我管教不严!”容后福歉疚地说。原来请我来就为这事?那位民警羞辱的对象是你容后福啊,怎么扯到我头上了?什么意思呢?借刀杀人雪耻?还是在粉饰自己?萧红旗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没关系。
”“这位民警表现一贯落后,组织纪律性极差,屡教不改,最近被勒令离岗学习了一个月,对党委的处理有意见,采取卑劣的手段来泄愤。我打算召开党委会重新研究处理,加大处罚该民警力度。”容后福斩钉截铁地汇报道。萧红旗怎么听,都觉得容后福的解释是多余的,也没心思听与案件无关的话题,但出于礼貌,便随口问道:“他叫什么?”“罗英雄,金狐监狱赫赫有名的后进分子。”东拉西扯唠嗑了二十分钟,萧红旗说:“还有事,不打扰你容书记公务了。”萧红旗忽然走出案子的死胡同,如今只有到那些已经回家的刑满假释人员家中去走访寻找线索。兵贵神速,外调人员按图索骥。望着窗外零星从楼下路过的民警,萧红旗在想,神秘的举报人会不会就是演了一出大戏的罗英雄呢?在萧红旗授意下,部下绕开政治处另辟蹊径,将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萧红旗:“罗英雄,四十一岁,八四年警校专科毕业,在人才青黄不接的年代,其他同学先后都被提拔任用,而他一直在原地徘徊,两度被勒令下岗学习,多次换部门,但从没离开过基层。因为经常迟到,他又遭到了第三次下岗的制裁。现在煤矿分场六监区三分监区井下带班。
人缘关系紧张,人品一般。”八四年参加工作,进步慢如蜗牛,最起码也是分监区领导;进步快的,早就是监狱一级领导了。像他萧红旗,也是警校毕业,八五年工作,现在已经是局纪委书记了。萧红旗心里沉甸甸的。师兄罗英雄今天的结果不会是违反纪律这么简单吧。萧红旗萌生亲自找罗英雄的冲动。然而,他又犹豫了:上上下下都在找检举人呢,纪委书记找罗英雄,检举人不是罗英雄也是罗英雄,罗英雄的处境将更加艰难。思前想后,萧红旗决定尝试性地拨打电话,通是通了,就是没人接听。到了下班时间,萧红旗突然接到罗英雄的回电。“请问,谁给我打电话的?”罗英雄在电话那头很是客气。“是我,萧红旗,你的师弟。”萧红旗非常客气。“您是萧红旗?是纪委书记大人?”语气突然转变,明显带有敌意。“我是局纪委的萧红旗,我们能谈谈吗?”“我没听错吧,您是局党委成员,我算什么呢,瘪三一个,喊我师兄不是折杀我吗?您要是寻开心,请您去找其他人吧!”罗英雄掐了电话。
萧红旗吃了一个闭门羹,没趣地盯着手机屏幕,咧咧嘴:“很有个性嘛!”部下问:“萧书记,你找罗英雄的目的是什么?”“学校走出来的监狱人当中,罗英雄应该算是金狐监狱的元老了。他一直待在基层,我相信他对金狐的了解比谁都透彻,如果他愿意,我们应该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萧红旗叹息道,“可惜啊,他对领导深怀敌意,我们很难得到他的帮助。”晚上,容后福宴请萧红旗一行。因为有田望鹿那一次酒席上的考问,容后福便事先声明是私人请客。萧红旗才不愿去推敲容后福究竟是不是私人宴请,也没那么多的废话,便带了一人去赴宴。“萧书记,其他人呢?”容后福纳闷地问。“他们暂时来不了。”萧红旗纳闷的是,刚进驻金狐时,因为招呼在前,免了宴请;接待田望鹿时,除了副政委,没有第三个监狱领导作陪,包括对口的监狱纪委书记;今晚呢,只有容后福独自请客。容后福好像不太喜欢其他监狱领导参加他的宴席。
酒过三巡,容后福絮絮叨叨,说:“冉局长刚任金狐党委书记时,金狐的条件非常艰苦,冉局呕心沥血奋斗数年,金狐的经济实现了历史性的腾飞,成为系统的龙头老大;冉局长担任监狱局长后,以金狐为核心,依托金狐品牌,聚集周边兄弟单位成立了公司。现在市场疲软,冉局长没有念及娘家情面,给金狐的经济指标仍是高于其他监狱,我的压力很大啊!弄好了,有人说是冉局长为我铺好了路,你容后福没理由干不好啊;干砸了,你容后福就是金狐的罪人。”“萧书记,容监,我有事先走了噢。”享受了一道没吃过的肥肉、酸菜和血肠一起炖的杀猪菜,萧红旗的部下识趣地提前离席,饭桌上只剩下萧红旗和容后福。容后福继续被中断的表白:“为了抓监管安全抓经济指标,为此,我们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民警的闲言碎语也就多了。
一些素质低下的民警甚至以各种形式破坏制度对抗行政命令……”“嗯,容监面临的矛盾不少哦。”萧红旗终于明白容后福仍在为白天发生的那一幕掩饰的苦心。萧红旗本没有多往心里去,容后福画蛇添足却加深了萧红旗对容后福的了解。据他所知,在局党委会上讨论的局领导后备人选中就有容后福,容后福所有的谨慎大概都是为了仕途考虑吧。容后福的谨慎不是多余的,副局长人选还有麒麟监狱的方思等人。出类拔萃的玉兔监狱长乔颖尔最年轻,也最被司法厅长看好,可局长冉寒春的选拔标准谁也不清楚。离了席,萧红旗步履蹒跚,容后福照例送上司却被谢绝。晃悠到办公楼前,人来人往之中,萧红旗与监狱纪委书记顶面相撞。自打萧红旗开进金狐起,他们是第一次单独照面。监狱纪委书记上前托住步伐不稳的萧红旗的肘。萧红旗傻笑着,说:“你……你干吗呀?”监狱纪委书记卖力地稳住萧红旗,说:“萧书记,您累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萧红旗说:“我到……办公室去。”“萧书记,您都这样了还工作?”忍俊不禁的监狱纪委书记不由分说将萧红旗架回了寝室。“玩……一局扑克。”萧红旗拉住监狱纪委书记。“我水平臭,不敢献丑。”监狱纪委书记心想:你都喝成这样了,还能玩牌?“你有……意见,是不?告……诉你,不让……你们纪委插手是……局党委的意见,不是对你……不信任。”萧红旗脸色红润,红中发黑。“我没意见,萧书记您误会了。”“没意见……就好,你给我……坐下。”在萧红旗的吵吵嚷嚷中,凑了四个人甩起老K。可能是酒精发作,萧红旗不是抽错牌,就是将手中牌洒落一地。最后,萧红旗扔下牌,说:“今晚手直……哆嗦,不听……使唤,是该休……息了,明天找……时间再战啊!”监狱纪委书记刚一走,萧红旗就翻身下了床,燃上一支香烟,素面朝天腾云驾雾起来。进驻金狐监狱有几天了,收效甚微,走访结果又是未知数,下步棋如何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