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夜晚,萧红旗正盘坐在床上沉思着。与田望鹿同桌喝酒,谨慎的萧红旗没料到田副局长竟然破坏游戏规则过问案件,意识到田副局长频频举杯是没安好心,索性佯醉而逃。根据举报信提供的刑满、假释人员名单,萧红旗命令手下人调出相应档案,通过数日努力,几乎可以确认这些作为裁定减刑或假释依据的材料都有作假的嫌疑。所有的疑点一旦归纳,找到受贿证据,那么戴学习的前途不言而喻。他没有即将收获的喜悦,只有悲哀。戴学习和他一样都是从农家出来的,都是从普通民警干起的,一步一步升到处级岗位非常艰辛。宴席上,田副局长对戴学习案件格外关心,使他多了一个心眼:戴学习有问题,估计田望鹿也脱不了干系。田望鹿从事监管工作二十多年,想干净都干净不了。不查则罢,真要将戴学习的案子查下去,顺藤摸瓜,田望鹿这一条大鱼将成死鱼。想到这,萧红旗有股莫名地惊骇,于是赶紧将电话拨向冉寒春局长。然而,电话里的冉寒春平静如常,舒缓之至:“凡事要讲证据。如何将猜想变成现实,那就需要你找出证据。你的任务就是冲破重重迷雾揭开庐山真面目。
”捧着茶杯,望着窗外绿丛飘零的星光,萧红旗强迫自己只想着戴学习的案子,努力排遣思维中的田望鹿。从翔实的举报内容来分析,萧红旗认为举报者应该是监狱人员,至少是熟悉内情的人,如果他能站出来,对案件的解决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可是,他是谁呢?萧红旗晃晃悠悠地踱到隔壁。调查组几个人正摔着扑克,他们纳闷地说:“萧书记你不是醉了吗?”萧红旗嘿嘿两声,说:“酒醒了,睡不着了。”观战了两把,萧红旗手痒痒,要加入牌局。“萧书记,你都看到两家牌了,不能不讲牌品啊!”“说得多难听啊!我没看见!”萧红旗咂咂嘴,抢了扑克牌就要坐下。“嘿!堂堂纪委书记也会睁眼说瞎话啊。”他们平时开玩笑习惯了,工作之余没大没小。萧红旗装作没听见,故意自言自语道:“我没看见你们牌,我出牌了!”“萧书记,我们跟着你出来办案,酒都喝不上一顿,今晚你开了戒解了馋,就不管我们这些苦行僧了啊?如果你输了,今天夜餐你请客,行不行啊?”有人提议道。“行!我输了,我请客;你们输了,我只要求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叫苦。”三局两胜,结果萧红旗连输两局。
萧红旗还要继续第三局,大家说:“你萧书记耍赖皮,第三局还有意义么?请客哦!”一拥而上,大伙架着萧红旗出门而去。金狐监狱一条街上灯火通明,熙来攘往,不到一百米的街道,饭店有数十家之多,到处充斥着喝酒的喧嚣声。萧红旗一行虽然穿警服,好在省局的人在这里人头生,晕头转向的男女没人在意他们。他们随意走进了一家饭店的包间。所谓包间,也就是三合板隔离的空间,桌上还堆放着客人用过的杯盘。他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老板赔着笑脸堵住他们,发着香烟,亲自上阵清除垃圾,嘴里念叨道:“怠慢了,请原谅啊!马上就好。”有人说闹得慌,要换地方,萧红旗说:“将就着吃吧。”正吃着,萧红旗突然停住筷子,整个人定在那里,引得他人注目。萧红旗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指着隔壁。隔壁那边嚷得正欢。“戴学习这东西麻烦可大了,看样子调查组是来真的。”“算了吧!都是走过场。大贪查小贪能查出什么名堂?”“是呀,要不,狱政科长怎么没事呢?他和戴学习穿一条裤子啊。”“嘘--隔墙有耳,给狱政科长听到,他不报复你才怪呢。”……萧红旗指着菜低声道:“吃,吃,别停下。看来,这顿饭还是有意外收获的。
”“萧书记多请几次,收获会更多。”有人打趣。“做你的大头梦!宰我?没门!”萧红旗瞪了瞪眼睛。从饭店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街上大小饭店仍是开门纳客,热闹不减。回到下榻处,众位要休息,萧红旗说填饱了肚子,该干正事了。领导一本正经,大家都严肃了起来。萧红旗说:“金狐人公然说到了狱政科长,我们不能充耳不闻哦。”有人立刻提出了异议:“负责犯人减刑的部门是刑法执行科,如果要调查狱政科长,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调查刑法执行科长呢?”萧红旗思量良久,说:“是啊,如果戴学习弄虚作假,何必绕着弯子找狱政科长?直接安排刑法执行科长不就得了。其实,负责犯人奖励的教改科长也能插手作假。我看啊,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打草惊蛇。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是将那些档案里的破绽一一找出来,归纳分析,怎么样?”说干就干,他们回到调查组临时办公室挑灯夜战。重新梳理后,疑点主要集中在或减刑的必备奖励是后补上的,或减刑间隔期不够。到了深夜,是继续还是休息,大家等待萧红旗的指示。萧红旗却望着一大堆凌乱的卷宗痴痴呆呆的。找到枉法证据可以依此追查到做材料的基层单位和个人,若想就此揪出主使,但还远远不够。
主使可以说受人委托,毕竟监狱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人情关系谁也免不了,谁都有战友,或同学,或亲朋,帮忙不一定收别人银子呀。一时想不出头绪,萧红旗扭动僵直的腰杆,说:“休息!”第二天,大家分头去了解情况。结果是,要么是众口一词“记不清楚”地搪塞,要么是“领导吩咐”的答复。找到签字的领导,均矢口否认是亲笔签名。接到反馈的信息,萧红旗哭笑不得。他在基层干过多年,深知审核程序中签名的道道。监区主管很少有一一在审批表上签上大名的,多是内勤模仿代签送到职能部门,部门的内勤扫一眼,需要请示的稍等,不需要的,面不改色熟练地画上科长的名字,然后盖上红印,最后还坦然地代签上分管的监狱领导的大名,让送表者直接到监狱办公室盖上监狱大印。一份审批表就这么走完了审核程序。他任分管改造的副监狱长时,也难得在层层上报的审批表上签名。明知有假,却找不到始作俑者,萧红旗急火攻心,在走廊上踱着方步寻思对策,凑巧与容后福相遇。还没轮到萧红旗和容后福客套,冷不防,杀出一人。此人跃至两个人当中,双手紧握容后福的右手,拼命摇摆,嘴里直嚷嚷:“容书记,感谢您呀!您是伟大英明的监狱长、党委书记,我们金狐监狱幸亏有了您。
我感谢您,是您对我一再关照,将我放到最艰苦的地方磨炼,准备把我作为监狱领导来培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萧书记啊,您一定得向局党委反映我们的好书记啊!”此人好似机关枪连射,萧红旗听得耳晕目眩。待射击声停歇,萧红旗这才有所清醒,细眼观察来者。让他与容后福措手不及的,这人是一位领三级警督衔的民警。仔细回味,虽然言语表达的是感谢,可此民警乖张的表达方式和做作的腔调分明是在嘲弄容后福。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容后福。容后福的容颜像四川变脸,由惊讶、莫名到尴尬,三副面孔瞬间即换即现。竭力甩脱对方双手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表演还在继续。对方腾出的手用力拍打着容后福的肩膀,似乎是在掸尘,可容后福的衣服如新,一尘不染。“容书记,您看,您一心为民忙得衣服都顾不上洗了,我给您掸尘,来,脱下,我来给您洗。”此人双手并用竟然做脱衣之势。“你……你要干什么?别闹!”容后福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剧烈抖动,慌乱拨开咸猪手,竟撂下萧红旗,气急败坏地撞开办公室门,又重重地关上。“哈哈,萧书记,我们的容书记做人太谦虚了!”那民警笑呵呵地冲着萧红旗点点头,径自走了。“什么人哪?”萧红旗一时莫名其妙,孤零零地干耗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