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飘南伸出纤细如葱的右手在桌上只写了一个“叶”,万修长立即心理神会,同时他也明白了她并非是一个有实力剑客,给她座次或许是因为她的姿色。可这个念头刚起便又打消,因为他无意中看到静飘南故意遮羞的左手。
这哪是一只女人的手!粗壮的手掌上虎口和指关节被一层厚厚茧子遮盖,虽然几道新旧伤痕错综已经愈合,但浓黑结痂让手变得更加难看。一个女子倘若放下美丽,那么她一定是为了到达一个目标,才会下得了如此狠心!
万修长错愕的指着她的左手,轻声问道:“你这样委屈自己,难道是为了他?”
静飘南连忙将左手用裙摆遮掩,点了点头。
万修长不再言语,良久的沉默,直到天色泛白,那些宿醉的食客大都睡去,他归置整理好包裹叹息一声,起身出门,静飘南没有过问他去往何处,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
天色泛白,而此时距离康城不足二十里的西侧江门一处客栈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家客栈实在穷酸,外饰朽木斑驳内饰透亮破旧,厅堂扇门索性就用毛毡,屋内更无火炉取暖,整个客栈冷清异常。
这干冷气候从早上就已经有些苗头,魏雪风还躺床上沉浸在梦乡里,钟延坐在他的枕边。这一路走的太累,连续的奔波让这虬髯大汉都有些吃不消。
但钟延心里很是清楚易海楼绝不会善罢甘休,好在已经远离他的势力范围稍微有些心安,不过往后漂泊居无定所或许常会发生,想到这里不由唏嘘叹息,看着熟睡的魏雪风又心生疼爱。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响,随即门外传来伙计话语:“客官,来尝尝本店的米粥。”
钟延莫名起身,心里不由警觉起来,一个尖嘴猴腮的伙计站在门外听闻屋内没有响动,又说道:“客官多虑了,这荒郊的客栈本来就没有多少生意,这不感谢您的关照,掌柜特地让小的熬好米粥来送给二位。”
伙计说完将粥碗放搁一旁,侧耳旁听屋内动静,依然没有任何声响,思索片刻他决定透过门缝看个究竟,可就在他有这种想法向里面看时,门缝里突然出现一只眼睛与之相对!
“啊!”
他并没有发出第二声,甚至他的脚步都未挪开,就已经被钟延拖入屋内。钟延将门关实,一只手捂住伙计的口鼻,冷眼厉声说道:“再支吾一声,你就会死!”
瘫软在地的伙计早已瑟瑟发抖,听得这话连忙点头示意。
钟延见他这样,料定他不敢不从,松手缓缓说道:“你去把门外的粥给我端进来。”
伙计大气微喘哪敢不从,双腿打颤移步到门前,轻轻提开门栓,就连开门都异常小心,生怕有其他声响。
这时传来人声,问道:“哎,三儿,你怎么半天没说话!那人把粥拿进去没有?”
正准备端起粥的伙计不知何从,钟延连忙闪至他的跟前,悄声道:“跟他说,还没有。”
伙计摸了摸喉咙调整嗓音,楼下又有声音。
“三儿?”
“还没呢,估计还在睡吧,我在这等会。”
“那行,你在这再等会儿,不过你小子可不许偷懒,中午大老板可要回来,你可要机灵点,别被他抓着正着!”
“好勒。”
这几句话语让伙计的脸色轻松不少,可钟延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将他放了,趁他将粥放到桌上反手将门合上。
“小伙计,说说你们这家黑店开多久了?”
伙计强装镇定,颤声道:“客官怎问此话,这里怎么会是黑店呢!”
“是吗?”
钟延皱眉又说道:“怎么?那...这是误会你了?”
“那是自然,这里人烟稀少,要人肉又有何用?再说这可是康城境内,当今武林被公认的最后一片净土。”
钟延噗嗤一笑,双眸微动盯着他说道:“公认!当今武林?没想到你个小小伙计也涉足江湖!不简单。”
伙计听出此话之意,忙解释道:“客官高举了!小的就一个烧火打杂,哪有胆量趟这浑水,只是偶尔听到江湖人士谈资。”
钟延坐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这貌不起扬的送饭伙计,冷笑道:“编的甚好!那你再说说为什么两个人却只送一碗粥?”
伙计眼神闪烁,颤声道:“这...本店规矩一间房只能送一碗,哪怕这屋十个人也只能送一碗。”
钟延点头默认,又问道:“那听刚才楼下之人似乎很担心这碗粥送不到屋内,难不成这粥里面藏着什么猫腻?或者这也是你们客栈的规矩!”
“这...”
伙计支吾不语一阵沉默,足有一分钟的时间。
钟延右臂气玄泛出紫光,悠然道:“怎么?编不出来还是懒得去编?”
屋内阴冷,可伙计的额头渗出汗珠,因为他生平没有遇到过如此难对付的人,若有一个劲敌粗犷魁梧却心细如丝便是最大的麻烦,而钟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钟延又说道:“你若要想证明你说的都是实话其实也很简单,咯!你来把这碗粥喝了。”
“这...”
伙计偷瞄钟延右臂气玄颜色,无奈移步到桌前双手捧碗却不敢下咽,不料如此细微动作依旧没有逃过他的锐眼。
“怎么!看你刚才的眼神难道想与我一战?”
伙计不敢与之对视,连忙摇头说道:“小人即便斗胆也万不敢有这种想法!还望客官收回刚才的话。”
“那你刚才看我气玄颜色,有何居心?”
“这...”
伙计又一次哑口,他眼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似乎只要是说出的谎言根本逃不过他的双眸,而他提出的问题都尖锐异常,句句让你不敢随意回答,好歹在鱼龙混杂的客栈几年,尽管自己口舌狡猾,可还是被他镇住,若不再真言相告怕是今天走不出这扇门。他正欲说话,楼下又出声音。
“三儿?有客到,快下来办事。”
钟延见他不敢吱声又面露难色,面带笑容说道:“你把粥拿回去,就说我还再睡,打理完再到这来。记住你若不来,这间客栈就是你葬身之地。”
伙计听得这话自是高兴,连忙点头道:“一定听从...”
转眼他移步至门口小心开闭门,附和道:“来了,来了。”
钟延听到下楼的脚步声,随即闭目养神安心片刻,可房间内顿时安静让他有些不适,扭头向屋内走去,细听床上没有魏雪风的呼吸声让他心生不安,走近才知道那个孩子不见了,床板上只留下一件吊坠寸剑!
顿时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在床上一通翻找,仍未找到。脸上青筋凸起阴沉可怕,回想刚才离开的每一个细节,确保根本没有机会让外人进入,双眸死死的盯住乱遭的木床,将垫盖被子掀开,木床的中央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他根本没有多想,举手一拳把暗格敲碎,木屑飞散现出深幽狭隘的通道。
钟延一脚伸入,随即又退了回去,这通道以他的身材根本无法进入,立即转身向外奔出,起手一掌将门掀开,借势力道便从二楼跳下,将一副四方桌踩得四散飞离,周围尘埃未定,他咆哮道:“识相的,就交出那个孩子,要不然这里别想有人出去!”
刚说完,一脚将桌板斜插在客栈门口!他周围旁桌有三个食客和一个伙计都未敢发出声响,就连身体都滞停不动,唯独靠门边一桌的两人不顾周遭,一人细嚼,一个狼吞。
一阵死静,突听一声嬉笑。
“不愧是路阎罗!您的威名在下还是略有耳闻。”
钟延双眸微动,缓缓说道:“阁下走得是哪一路?麻烦现身相见。”
那人根本不理会钟延,自说其话:“不过呢,此时此刻您可是要求我的时候,您这个样子,我怎敢放人?”
钟延没有丝毫迟疑,立即问道:“那阁下要怎样才能放人?”
“既然这孩子对您如此重要,想必您也知道这道上的规矩,自是用相同的物件才能兑换!对否?”
钟延指着伙计说道:“自然是这个道理,我房间内有一个粗布包裹,小伙计去把取来。”
还没等伙计反应,那人立即说道:“您那包裹内可是银两?若是就毋须去拿。”
钟延冷哼道:“阁下若不要钱财,那要什么去换?”
“你的手换他的命,如何?”
他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立即回答:“这有何难,不知是左手还是右手?”
“在下想要您的双手!不知如何?”
“好!”
钟延眼扫周围,见旁桌早已呆滞的食客桌角放着一把重花唐刀,他脸色凝重未作思虑几步直前将刀见锋。
顿时寒光乍现,白森森的刀刃让人不寒而栗,他未多想也不会多想,现在的他只希望魏雪风回到自己身边,此刻对方哪怕要他的命,他也绝不含糊,只听“噌”一声,钟延左臂被齐整削断,鲜血飞溅几丈,地上那只断臂不停的痉挛抽搐,钟延虽脸色未变,额头却现出豆大汗珠。
那人嘲笑道:“好,很好,那一只手若不方便,你可以叫人帮你砍下。”
钟延挥手一扬在身上扯下布条将伤口包住,冷冷说道:“等等!我这只手至少可以看看那个孩子吗?”
“不能,您还有一只手没有断,凭什么现在与我谈条件?”
钟延攥住断臂的伤口,轻缓说道:“只要我看到那个孩子,我就决不食言,若右手再断恐怕那个时候就无条件可谈。”
那人语气又尖酸起来,说道:“你不信我!”
钟延不缓不慢,轻声道:“江湖尔虞我诈,我已经交出一只手表明立场,还请阁下也表明。”
那人一通狂笑后,沉默不再言语,客栈里又恢复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