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位老者走远,易海楼几步赶到儿子身边,将其搀扶站起上下打量,颤声道:“我的儿啊,你昨天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路上所遇之人都是你爹碰都不敢碰的狠人。”
易知难忍着伤痛,将嘴角血迹拭去,说道:“我得罪什么人了!刚才天龙门忍了也就算了,如今一个糟老头子都骑在头上,老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这般保护你这宝贝儿子?”
易海楼连忙将他嘴捂住,看那老者走远才松手,叹息道:“你孰不忍也得忍,这乱世你若想活下来,就必须低头,北域的绝大数高手都被我铲除殆尽,可你一旦出了这个势力范围,凡事都要忍让,此人千万不能动手!”
“哼...不能动手!...”
易知难哪会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不过此时此刻怕那糟老头没有走远,万一被听得一些不中意的话语,自己又要遭殃,也只能随语接话,情绪缓和异常礼貌回应道:“明了,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添乱。”
易海楼听得这番话,动容欣喜。
易知难远远看去,只见老者与那些客商谈笑,轻声自语道:“这个糟老头不就是客商嘛!能厉害到什么地步?要不是我学艺不精,今天谁笑还不一定!”
易海楼也看着老者的背影,听得儿子话语,缓缓说道:“糟老头!他可曾是天龙门一员,因年过五十想归隐田园,所以自认退出,若在十年前谁人不知他的名号:碎玉指——万修长!”
易知难很是懊恼,气冲冲的说道:“既然你都知道那老东西都是曾经,你又何必那么惧怕他,刚才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易海楼并未回答,易知难则是重复老者的名号,心中已有打算。
夕阳终于落下,父子俩饥不择食,将四个门徒的酒水干粮一扫而光,又重新上路。他们故意绕小道行走,避免再与万修长发生冲突,而这一路上易海楼要考虑周全,怎样应对龙堂酒庄剩下的残余势力。
那些客商借着一丝余辉见无赖小生一干人等刻意绕道而行,对这老者更是顶礼膜拜。众人纷纷掌灯等候,笑颜抱拳迎接,更有几个客商直接跪地想拜师学艺。
万修长将跪在地上几人扶起,语气谦逊道:“诸位毋须这样,这世间不公实在太多,武玄之物,学之不见得是件好事,失之不见得是件坏事!”
一人连忙呼应:“诸位!听到没有?大师话语间的禅悟都超于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可见大师文武造诣都是非凡之人。”
一位客商抢话,道:“老先生真乃绝世高人。”
旁边众人赞许声重叠,一人担心道:“刚才经过时,没有看清下跪几人长相,不过看其装扮好像是聚海阁的人!前辈您这进入北域可要万事小心!”
“聚...海...阁!”
众人皆显惧怕之色,唯有万修长波澜不惊。
一客商鼓励,颤声说道:“聚海阁...聚海阁的人又怎样,还不是败在前辈手下。”
众人点头附和,万修长自说道:“此生已无他求,生何欢死何惧?”
又一位客商疑惑道:“既然老先生有这样通天的本领,为何还在驿站听那杂痞言语?若是换我这般武玄,定将他当场骨肉分离。”
众客商听得在理,也想知道究竟,纷纷凑耳倾听。
万修长捋胡笑答:“因为那个少年的令牌的确是真的!所以当时为了不殃及诸位,也只好忍了。”
这一席话在他们看来无论真假已经不重要,一位武玄宗师放下自己身段,不与人争显已是难得,更何况有如此慈悲之心。
又是一阵赞许声,一人称赞道:“这人世间像老先生如此境界的人实在无多,老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大罗金仙下凡!”
听得这话,他面色凝重良久才回应道:“菩萨心肠固然是好,可快意恩仇不见得就是坏。”
这句话的含义,客商们自然是听不懂,不过也只能不懂装懂点头默认赞许。毕竟面对一位高出自己不知道多少重的神人。一路上这些客商七嘴八舌十分的吵闹,万修长则心平气和的一一解答。
路途将至,万修长回首见众人还是背着行囊手握烛灯喘息跟随,歉意道:“万谢诸位,这一路掌灯照路,奈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地就此分道,后会有期。”
刚说完,考虑到客商多半没有夜行习惯,担心他们与之跟随,指路又说道:“离这不出五里又有一个私人驿站,你们可以在那里停歇,等天亮在赶路。”
几人私语道:“这条北域道路我也经常走,不曾看见这里有驿站?”
一人喝道:“哎,前辈说有那就一定有,或许我们不注意错过了。”
又一人轻声:“可是这驿站不都是朝廷官府所掌管的吗?怎么会有私人驿站!”
万修长在一条细长的岔道口停住脚步,缓缓说道:“只因那间驿站老板的来头非同小可。”
有人顿时感叹这段路途太短,又有人窥探已至何地。可星光惨淡,隐隐约约只能看蛮夷之地有一巨物仿佛盘绕一条黑龙直入云霄,形状奇特怪异。
不久一人惊呼:“北域荒漠能有如此形状的,怕只有凌绝顶一处!”
“凌...绝...顶!”
众人吃惊,杂音:“听说前几日,有四个重犯在这里相聚,朝廷召集整个北域的侠客前去围捕,只要能活着下山便赏金十万两!”
“依我看这分明就是想将武林人士一网打尽,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我还听说天龙门也插手此事。”
......
万修长未管他们杂声言语,独自前行。
嘈杂声中一人见他独行,忙问道:“既然老先生执意要走,敢只身一人上顶,想必一定是位名震八方的豪侠!能否告之名号?”
万修长未回应,消失在黑幕之中。
众人惧怕之色又浮现脸上,匆忙疾行,北域道路常淹没于风沙,荒漠北域方圆数十里只此一家驿站,正因如此,来往客流如潮,驿旗高耸灯火通明,很远便能看见。
这个驿站为了更好的抵御沙暴,造型虽低矮但布局宽敞,土坯墙上挂有一些风干的肉和香肠被吹得乱晃,风卷着尘沙打在瓦片发出阵阵声响,十盏挑灯风中摇曳却把周围黑幕点缀犹如茕星,泛黄的驿旗上写有四个黄字——立中驿站,众人赶到门口,连忙推门而入。
破旧木门“吱呀”打开,里面又是一番景象。
驿站里明明一屋人却安静的出奇,停歇的众人或蹲在墙角查看行李,或坐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喘,总之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喧哗。厅堂很大,尽管摆设几十张桌椅板凳却依旧空余,四周墙壁都用黄油麻布遮盖,木质吊顶的中央悬有油火盆将整个屋里照得通明。
那些刚才嘲笑易知难的客商还未来得及看完,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只听一人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才来,让大爷我在这破旧棚子里等到现在!”
其中一个客商慌忙后撤,正欲出门被一枚泛紫针刺射穿胸膛,倒地而亡。
离门最近的一张桌旁坐着易海楼父子,四个门徒立于厅门两侧,正瞪眼看着那些客商。易知难一阵端瞧,见万修长并不在其中顿时气焰嚣张,指着那些人说道:“都给我滚进来,谁要是敢跑,就和他的下场一样。”
那些客商哪经得起恐吓,纷纷低头往厅内移步。
驿站掌柜枯瘦身材脸上蜡黄,见有人倒在门口脸色顿时阴沉从柜台走到易海楼面前,语气友善道:“易老板,这打开大门做生意的最忌讳归土人摆在门口。”
易海楼转身应对,仄声道:“哎,刚才那人是在下的对敌,一时未忍住。”
他依旧笑颜道:“可是刚才易老板刚进来的之时与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易海楼含糊其辞,口中念道:“这...这。”
掌柜脸色平和,缓缓从旁桌拽来一张椅子做了下来,又说道:“既然是易老板的仇人刚才你刚才只要招呼一声他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不过现在这...恐怕不妥吧,你叫我如何解释!”
易知难看掌柜慈眉善目笑脸相迎的模样,加上掌柜如此神情便更加嚣张,起身呵斥道:“怎么!在你这杀个人不行了!你难不成想报官?”
掌柜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斜眼问道:“哪里来的野毛小子,敢在这里跟我我叫嚣!”
“你...”易海楼假装咳嗽示意,易知难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掌柜刚才这句话让易知难很是难堪,倘若这事放在以前早就对掌柜动手,哪会让他这般如此目中无人,在他看来北域居然还有不知道他的名号的人就是该死,可今天周遭让他多少懂得礼数,刚才的话语的确有些不妥,于是气恼坐下不予理会。
易海楼见形势不对,连忙圆场笑道:“啊...他是...”
他还未说完,掌柜伸手示意,轻声笑道:“哼,易老板的令郎,在下还是有所耳闻...”
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响,掌柜的脸色铁青拍桌而起,双眸血丝红透仿佛来自地狱的熔岩侵蚀大地的恐怖,掷地有声的说道:“不过任你能在北域呼风唤雨,你只要踏进立中驿站半步,就绝不是撒野的地方!”
原本安静的驿站变得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掌柜将袖口卷到手肘位置,一对蜡黄瘦弱的手臂上纹有数朵赤红色彼岸花,仿佛手臂上的伤口没有愈合鲜血溢出,对应他的面相甚是恐怖。他指着易知难厉声说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话音刚落,二楼突然降下十个黑衣壮汉落于他的身后,他们手中利器各不相同,有唐刀、短刃枪、开山斧等兵刃,在座的客商都被这阵势吓住,半晌无人回应。易海楼见此,一掌将儿子推翻在地,厉声说道:“逆子,还不跪下认错。”
此时的易知难脸上的得意早已化为灰烬随之而来的是害怕的神色,手脚颤抖瘫坐在地,嘴中含糊不清,从口中挤出字来。说:“听...听...清楚...了。”
掌柜起身并没有理会易知难,而是拍拍一个手持开山斧的黑衣人肩膀,轻声说道:“把门口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那个黑衣人动作麻利力道惊人,拽住死尸腿脚便扔了出去!其他黑衣人弄些尘沙处理留在的门板周围的血迹,未过一碗茶的间隙,门口已处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