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听到这话,高兴之色写于脸上。
这是魏雪风五年来说的第一句话!
一般孩童,从出生后四个月便会咿呀学语,可已经五岁的魏雪风除了哭笑,喉咙里就没有出过其他声音,而在这荒芜的庭院内,除了他还能有谁!钟延赶紧解下布兜,只见魏雪风脸色水嫩红晕,一双眼睛似活泉般清澈深邃,正与他对视,相比早晨在客栈时相比判若两人。
钟延见他面貌无恙,一时不知如何言表此时心情,眼眸含泪激动不已。
魏雪风伸出瘦弱的手去擦拭他的泪水,问道:“大胡子,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想到难过的事了?”
钟延连忙笑颜摇头,正要说话之际,有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匆忙从院门窜了进来,他们衣衫不整并且都带有血渍,手中兵刃均已断裂,动作神色慌张异常,三人自进门都未看到钟延,一直透过门缝盯着院门外。
钟延心中疑惑,一眼识出这三人就是刚才拦路之人,笑颜应对魏雪风后将布兜重新系在腰间,脸色变得严肃,起身一声吆喝打断他们私语。
三人并排连忙回头,见是刚才那个气玄高手,手足无措面色如土,不知如何辩解。
钟延更觉得奇怪,问道:“怎么是你们?”
三人见他并未有敌意,听得这话一人抱拳拱手,回应道:“刚才之事是我兄弟三人不知分寸,还望前辈莫要责罚。”
钟延冷哼道:“责罚?你们三人又未伤我。”
那人听得他此话稍缓安心,说道:“前辈能这么想真是我兄弟三人之幸。”
钟延继续打量三人着装,一声冷哼,回应道:“你三位怕是遇到仇家了吧。”
那人眼神示意将刀藏到身后,嬉笑答道:“呃,我们刚才走路不小心,所以才...”
钟延脸色变得阴沉,冷冷说道:“哼,一派胡言,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虚假小人,现在你们竟敢私自闯到这里!未免太目中无人了,除非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否则休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人听得这话,心悬一线颤声道:“这...”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肯定后那人叹声说道:“前辈,此事说来话长...”
这时院门外一阵嘈杂声,三人又显慌张。
钟延下台阶,伸手示意他们让开,走到他们身旁,单手将院门合上!
那三人被这一幕着实吓得不轻,这近四米高的石门居然被他单手推合!
这是何等的臂力!三人皆示崇拜。
院门外嘈杂道:“二当家,这庭院要进去搜吗?”
这二十几号人之中,有四人抬扛轿椅,一个尖嘴猴腮皮肤白净之人正侧睡其中,阴阳怪调道:“进去看看,他们说不定就在...”
又听到熙攘:“二当家,这石门根本推不动。”
“那...那你们还愣在这!还不赶紧去其他地方找,这石门你们都推不动,那几个窃贼也一定推不动。”
众人点头称赞,其中更有甚者说道:“二当家才智过人,果敢聪慧,我等真是望尘莫及,这统一武林看来也迟早的问题。”
嬉笑声渐渐消去,钟延等院内三人面色缓和,说道:“怎么?你们是不打算说了?”
经过刚才之事,三人对钟延可谓俯首称臣,听得他这么一说,那人连忙回应道:“前辈多虑了,我兄弟三人本是北域人士,十天前我们那里贴出了一道悬赏榜,大致所说的内容为十月十日那天,在凌绝顶子山亭有四个朝廷重犯在那里相聚,因朝廷兵力不足,相邀江湖各路豪侠协同,只要能将他们围捕不管是死是活,此事告成后凡活下来的人,每人赏金十万两!”
钟延思索片刻,说道:“怎么?这种事你们也信!”
那人接着轻声回应道:“起初的确没人相信,可北域一些厉害头目对悬赏却深信不疑,尤其聚海阁更是自掏腰包,安排食宿给将去凌绝顶的那些侠客。”
另一个人补充道:“就这个还不算啥!听聚海阁的门徒说还有天龙门的人也要插手此事。”
当钟延听到聚海阁时,让他又想到昨日发生的惨剧,心情不由沉重。
但他不想让别人猜疑出自己身份,语气依旧平缓道:“怎么?!天龙门都插手了,那几个朝廷重犯看来是必死无疑,这黄金十万两岂不是白拿?”
说话那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吊诡的就是这个天龙门,上顶那天他们并不在,子山亭也并不是朝廷重犯!”
钟延更加疑惑,连问道:“是吗?那是谁?”
“是...”
“噗!噗!噗!”一连三声。
这兄弟三人顺声倒地,太阳穴的位置有个手指大小的窟窿正在汩汩冒血,钟延听声辨位,猛然回头看到院墙上站着一个人,虽然整个头被斗笠埋没,无法看清面相,但他的着装已经证明了身份——天龙门。
他见钟延全身气玄聚集并没有惊慌,而是缓缓垂下手臂,绣在前身的五朵红莲一览无余后谈谈说道:“呦喝呺...你还想与我一战!这三个人死有余辜,而你却不在暗杀范围内,不要为了陌生人而送了性命,再者!先把魏龙堂的孩子先抚养长大,再与我拼命也不迟,你觉得呢?路阎罗---钟延!”
钟延不觉一怔,正要问他的来历,不料那人说完就从院墙跳下不知去向。
“莫非是他!可他并不会明玄!”
钟延轻言自语并未急于跟追,低头见地上三具尸体竟已化成一堆恶臭腐肉,不由心中一惊,而多了几个食肉乌鸦四散在庭院周围抢夺之势。
乌鸦啼鸣呱噪惹人心烦,钟延只好越墙离开。正不知去往何处,魏雪风探出脑袋说道:“大胡子,刚刚谁在说话?我...肚中无物。”
钟延幸喜交加,并不想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于是敷衍的笑道:“额,貌似是风声太大,少主怕是听错了,还有少主想吃什么?”
魏雪风双眸汇神,憋出几字。
“白面。”
两人继续西行。
而此时,易海楼这对父子依旧跪在路上。
易知难从小都未受过这种责罚,如今被一个外人肆意摆布成这样早已恼羞成怒。
秦岭驿站的一部分客商路过这里,看见昨夜欺良霸善之徒变成如此模样,纷纷相伴而行指点意会,心中窃喜对视相笑,由于忌惮以后再遇到这无赖挑刺,只能抿嘴前行不敢言笑,等与易知难有一段距离之后,那些客商无不放声开怀。
独乐不如众乐,客商不约而同扎堆闲语。
客商中一人说道:“真是老天开眼,这报应来的太及时了,那杂痞也有今天。哎,只可惜不是暴毙当场只是跪地赏物,便宜这等货色。”
又有一人道:“昨夜还在我们面前装大爷,今天估计被真正的大爷撞见了,撞得实在巧哉妙哉。若哪天被杂家遇上这真正的大爷,势必要恭维一番,至少一顿酒水无可厚非。”
几人轻声附和:“极是,极是。”
“要我说这无赖死了最好,也少了一个祸害。”
又有几人轻声附和:“对头,对头。”
......
众客商谩骂声重叠起伏,其中有人无意间看到身形似昨夜谈话的老者。
一人戳指说道:“看!那是!昨晚那个老先生?”
众人止住脚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个人提红绸缎包裹停在易海楼下跪的位置,俯下身子端看低头跪在地上之人。
突然老者仰头肆意狂笑道:“我还以为谁呢,这不是聚海阁阁主易海楼吗?”
易海楼余光一扫说话之人,脸色更是阴沉,心说今天算是倒了血霉,是罗俊,又是文刀月,再来个他!怎么竟碰到找茬挑刺的主,这我就忍了,关键还都是惹不起的人!
老者见他不答腔,依然低头跪地,厉声问道:“怎么!家中有人暴毙!还是在这求神拜佛?不对呀!若是暴毙,您那废物小儿不还在吗?”
老者的声音又变得柔和,指着易知难说道:“易阁主,这位应该就是您那不成器的废物小儿吧。”
跪在旁边的易知难听得这些话更是气急,一瞬之间飞身站起回手明玄短刃朝老者颈脖划去,这招反手凶残至极,若不是行家,必定身首异处。
“铛!”
老者身形晃动,只用中食两指便将那把短刃折碎!又顺势推掌而出,手都未触及易知难,竟将他弹出一丈开外!
老者冷眼不惊,根本没有将易海楼放在眼中,接下来指着易知难呵斥道:“刚才气玄,半成。你若再敢无理...定当十成赏你!”
易知难蜷曲侧躺,口中渗出血水,眼眸中流露出无助的哀求,再不敢造次。
“老...东西!你个老东西,外人这般欺你儿子,你还在哪傻跪着,是不是准备等收尸呢!还不快上去教训这老不死的家伙!”
易海楼连忙起身,抱拳拱手陪笑道:“还望老爷子高抬贵手,饶了我那不懂礼数的儿子。我近而立之年才得独苗,还望老爷子莫怪。”
老者缓缓回过头来,看到易海楼立即笑脸相迎,说道:“老朽真是老眼昏花,怎么易阁主在此都未察觉,还望易阁主海涵。”
易海楼当然知道老者摆明就是让自己难看,动手之前还打了招呼现在却说老眼昏花,这何处去讲理!易海楼只好连忙也是赔笑,言语:“刚才我家犬子不懂礼数,还望老爷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老者斜眼与他对视,歉声说道:“老朽有眼无珠,居然让阁主的宝贝儿子受苦,真是不知好歹搬弄是非。”
易海楼连忙回应:“老爷子言重了,犬子能让您动手那是他的福分,莫说让他受苦,即便您将他打死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当真!”
易海楼镇住了,心说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还杠上了,你叫我如何回应,连忙又解释:“犬子不知礼数,如今都已尝到苦头,还望老爷子就此罢手。”
老者笑声爽朗,摇头言语:“易海楼呀,易海楼。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你一半明事理知礼数能说会道,兴许会活的长一点。”
易海楼连忙搭腔,点头言语:“那是那是,谢前辈教诲,日后严加管教。”
“既然堂堂的聚海阁阁主都求情了,老朽要是再动手,就太不觉明理。倒有些如你之行,那就真不知抬举了。”
说完,老者未与易海楼多说一个字,便继续赶路。
易海楼见此,鞠躬言语:“恭送前辈。”
老者甩手回应:“罢了!”
客商们自然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言语对话,可刚才他们的言行举止看的是一清二楚,纷纷驻足等候这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