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山亭约定后第五天。
一夜秋雨过后,天晴。
南疆荒北交界,归途。
无赖小生骑马慢悠,脑中还在回忆昨夜亮出天龙门令牌,众人跪地求饶的场景,脸上又浮现欢喜之色,不禁又用手摸了摸腰间,确保金丝锦囊还在身上。正得意之际,前方出现五人马队呼啸而来,小生先是立马脸色惊恐但随即哼笑继续前行,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无赖小生的父亲——易海楼。
易海楼瞧见对面正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一路焦急严肃的表情霎时笑颜,容貌变得更加丑陋。马首相交,易海楼连忙下马,哭腔道:“祖宗啊,您这是去哪了?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
小生依旧骑在马上心中丝毫没有羞愧,说道:“我何时出门招呼过?你这老东西何时才能不误事?你儿子差点就去了地下逍遥。”
这句话实在呛的很。
易海楼又说道:“你不与我招呼常事,可你也不能出这荒漠,尤其与南疆交界,这里恶人歹人众多,与我树敌的更不在少数。你...”
未等易海楼说完,他不耐烦的说道:“老东西住口,我做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人生知己难觅,难道我送故友要经同意?再者说去送一位姑娘远行,当然要情谊,寥寥几步算是哪门子情愫?”
趁小生说话之际,易海楼看他身上并没有受伤迹象,又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更是欢喜,问道:“哦!知难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只要你点头答应,剩下的交给我就是,无须心烦此事。”
易知难打断他的话语道:“就什么就,地下逍遥去了!”
易海楼有些失色,接话:“什么!死了?不是说...怎么就...可惜。”
易知难更加不耐烦,嚷道:“可惜!又不是你的朋友,你叹什么气,再者,她不过是一个荡妇而已。配我?”
易海楼脸色变得惆怅,徒步跟随易知难。
他已经猜出来自己的儿子一定又杀了人。
易知难见他不悦,讨好道:“父亲大人,这件事还跟上次一样打理,散些银两打发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此事不就结了?”
易海楼叹息道:“唉,也罢。这次又是哪一家?”
“龙堂酒庄。”
易海楼停步脸色难看,双目圆睁道:“什么!龙堂...酒庄!”
他停顿片刻又说道:“那里的人你怎么也惹上了?你叫我如何与他们庄主解释?”
易知难暗自得意,憋笑言语:“庄主?那个废物庄主与那荡妇一样,也去了地下逍遥。倒也不会孤单...”未说完他肆意的狂笑,脸上的油光不住的抖动,夸张的表情像是来自地狱恶魔。
此时易海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知该从何说起,口中一直念叨:“你...你怎么...”
易知难收笑冷眼,眼神盯着父亲又要唠叨,语气不悦道:“我什么我,看那人举止以为武玄了得,不料与我缠斗几回合就败倒在地。不过到有几分骨气,没有乞求我放了他,不过,就算他求了也还是死。”
易海楼止住脚步,厉声说道:“龙堂酒庄的老板与我算是相识,每月孝敬钱不曾少于我,看他举止根本就不会武功,更不要谈武玄了得,你还在这里一派胡言...你...”
易海楼正欲训斥逆子,即使他从来都没有如此过,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次与前几次不同,不是花点银两就能摆平,极有可能引起一场决战。可话语还未说出,半空中飘下一人落站在易知难肩上,而被踩之人竟毫无察觉。
此人是谁?
天龙门座次排行第九位——文刀月!
他身长七尺有余,整个头埋在黑色斗笠中无法看清,手中那把紫檀雪花扇正轻敲掌心,仿佛在他看来如此出现很是寻常。他的穿着尽显贵气,金黄锦缎披风直至膝部,前身缎面绣有九朵赤红君子兰,红黄相衬格外显眼,后背则是绣刻着黑色楷体大字——天龍門。易海楼都未看清只是看到他身后的字样便立即跪地,仰头挤出笑容,身旁四个门徒也赶紧效仿为之。
易知难见父亲和门徒如此,正要询问为何,他的父亲抱拳拱手说道:“月爷这般来,不知有何要事?”
未等易知难回过神,文刀月便从他的肩膀落下,展开雪花扇,悠然道:“易海楼,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很是平常声线也并不粗犷,可就是这样的声音却让旁人闻声丧胆。易海楼听得这话已猜出一二,起身装问道:“月爷息怒,月爷息怒。小的真不知做了何事惹了您,还望月爷指点。”
“谁准你站着和我说话了?”
说完,易海楼又双膝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如同一个犯错的孩童一般,文刀月伸手说道:“易海楼,甚是想念别来无恙呀。”
易知难见父亲低声下气,跳下马站在文刀月面前,这举动虽嚣张跋扈但嘴舌哆嗦不止,根本无法言语。他不是傻子,自己的父亲可是叱咤江湖的高手,如今被这人如此羞辱却都不敢反抗,一定有其中缘由,虽然自己已经强装镇定,但面对此人气场时依旧胆怯。
文刀月见易知难他憋不出词句,故意说道:“哪里来的野货,敢趾高气昂的站在我的面前!是不是闲这地上无趣准备去地下逍遥?”
“犬子不懂礼数,望月爷息怒。”
文刀月语气不润,说道:“易海楼!我准你说话了吗?我在问他。”
易知难憋红脸也未敢说辞,双腿竟不自觉的跪在地上。
文刀月见这对父子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父子俩倒真臭味相投,只是欺良霸善之辈。”
他说完转身正要离开,回头又说道:“易海楼你给我听着,再把天龙门令牌给那小杂碎招摇,别怪我不念旧情。”
话语说完,良久。
易知难微仰头,不料文刀月依然站在那里。
“小杂碎,我准你看了吗?”
文刀月假装出手,见易知难连忙把头低下,几乎将脸埋进土中,看到易知难如此,厉声说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听着,太阳落山之前不准抬头起身,谁要是敢违抗命令,不妨试试。”
文刀月说完向易海楼走去俯身摊掌,说道:“我听闻你半个月前,在你府上得到一封关于子山亭的传书...”
未等他说完,易海楼匆忙从袖袋中翻找,满脸已被汗珠浸透却大气都不敢喘,直至找到传书才唏嘘几声立马双手递上。文刀月拿到传书展开端详一番便大步离开,而他们跪在地上依旧不敢动弹。
秋日当中,已过晌午。
虬髯大汉早已结账出了立中楼,又在早市上布匹制成布兜形状,将魏雪风绑在自己怀中,好让自己行动更加迅捷,因为宅邸偏僻树木繁多,他只能徒步到达。或许昨日阴雨,魏雪风身体又有些不适,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虬髯大汉本想在集镇上的药店配制草药医治,可那副药方被血染红,哪里辨得出字样。
他又想到邸宅还存有几副草药,匆忙上路。可祸不单行,自他出立中楼就有人一路盯梢跟踪。而现在他一心只顾赶路,根本无心注意旁人,直至有人在林道中央故意挡路,他才察觉。
虽是如此,虬髯大汉步伐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快,拦路三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见大汉向他们冲了过来,并没有慌乱之色。
其中一人示意同伴退后,眼神暴戾看那虬髯大汉已靠近自己杀戮范围,便举手扬刀,物玄顿时缠绕刀身,气锋凌冽泛有白森森的寒光。
“噌...”
随着那人双手挥刀置地,刀身缠绕的物玄气锋如同出洞蛟龙,伴随着枯枝落叶尘土砂石被卷起一同向虬髯大汉袭去。
气锋很快,虬髯大汉动作更快。
他虽身材魁梧动作却迅捷如电,如此强劲气锋他只是微闪侧身就已化解!一击不中,那人举刀再次挥砍却又被轻易化解!
另外两名匪徒见每道气锋都被闪身躲过,乘机加入气锋随之增多,但几番轮攻依然被虬髯大汉轻巧躲避之后,这时那三人显出疲惫之色。
而眼前这个人,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三人停顿片刻,虬髯大汉并没有停步,那股霸杀气玄已被他们点燃,他飞速向那三人靠近,右手挥拖后身攥紧,拳心刹那间汇聚光芒竟形成紫红光晕环绕臂膀。武玄单靠聚力颜色就可以分辨强弱,而这时三人看得出面前的大汉绝对算的上高手。
面对高于自己数倍实力的对手,逃跑是最有效的防御,可虬髯大汉气玄来势迅捷凶悍,相比脚力更是无法匹敌,只有硬接此招。三人紧靠举手扬刀,物玄引合并与一体,溅出青色光芒,又听一阵声嘶力竭的吼声,气锋随之飞离。
虬髯大汉右拳击出,环绕在手臂上的光晕刚触及物玄气锋便形成波光气浪四散而出再无锋芒。那三人拼尽全力的一击却被他一拳制止,纷纷面色如土跪地绝望却并没有求饶!
虬髯大汉并没有屠戮!眼眸看着怀中的魏连书从他们身旁经过,继续赶路。他并非慈悲胸怀,只因刚才的杀意被怀中孩童摇手驱散,倒不是魏连书能耐如何,只是虬髯大汉同情他的遭遇已经不幸,又怎能拒绝他这微不足道的请求?
此事一提,已是十年之前。
他曾经也是匪盗之徒,因只有魏龙堂对他娘亲视为自己尊堂,其他人则是冷眼谩骂,他的娘亲在临终嘱咐不想也不能亏欠人家,责令他去魏家看门护院,否则死不瞑目。先前他也有几次在龙堂酒庄打杂,可每一次都被仇家记得面貌,仇家见面分外眼红,难免会将酒庄物品损坏,所以为了尽量避免,只好做了马夫拉货卸料,为了以防万一他彻底改头换面,这才安然度过十年。
现如今,江湖高手如繁星一般,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武林众人早已淡忘他的名号:路阎罗——钟延。
继续路途。
约莫三时许,虬髯大汉见十一尺高的石院门竟然虚掩没有家丁看守,顿时心生不妙,急忙飞奔。院门虽然很重,但钟延单手便叩开,看到院内顿时傻眼,院内干净的出奇,偌大的庭院除了枯枝黄叶再无他物,钟延回定心神,又走到厅内,果然与之一样。
所有家具摆设竟一件未留!更何况那救命的药草。
钟延认真看了邸宅所有的房间,只有灶房内还有一些用餐工具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再无任何值钱物品,转头走出厅门瘫坐在石阶上,痴痴的看着院门。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突然传来一个孩子声音。
“大胡子,怎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