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残阳。
草屋外的空地是篱笆围起的院落。
魏雪风和羽晴少了平日的嬉戏,二人分坐于树长凳两侧,中间果盘摆放着蜜饯的各类果脯,魏雪风身后炊烟袅袅,面前的羽晴早已换上新衣,颜如玉气若兰,暗香浮动幽韵沁人,侧脸黝亮的桃花眼眸看着渐落的夕阳,贝齿泛出淡淡的光泽。
魏雪风正看的入神,不巧羽晴余光正好对视。
为了避免皮肉之苦,魏雪风连忙话语。
“师姐,多谢你救命之恩。”
羽晴听得此话,疑惑不解。转念想起昨日柴房场景不禁面色绯红,可言语倔强,眸色波澜不变,丝毫没有闵人之意,冷冷其话:“救你?你师姐我真想把你丢那里不管,可师傅他老人家现在欢喜你,不救你的话,这草屋都进不去。”
魏雪风说道:“师姐你也不必客气,这以后师弟我有的,师姐一定有,师弟没有的,师姐也得有。但凡师姐吩咐,我一定照办。”
羽晴半信半疑,指着他颈脖处的吊坠。
“那把你那吊坠给我,算是救你的赏钱。”
魏雪风连忙捂住吊坠,俏皮言语:“可是在那之前我也救了你,如此算是扯平互不相欠。”
“你……”
羽晴并未气恼,嘴角上扬。
“小师弟,师姐今天就来给你开开窍。”
话语声未尽,羽晴侧身转起,指尖幻出一枚针刺。
她脸上浮现不善的笑容,碎步向魏雪风而去。
魏雪风正身站立,一番鬼脸向旁屋跑去。
日落,渐黑。
天玉镇附近十里外的枯枝林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全身是伤在一颗粗树的枝丫上休憩,他时而站立眺望时而猫腰躲藏,惊惶的双眸观察四周丝丝变动,即便是点点的风吹响声,他都会异常的紧张恐慌。
他脚上的伤口用丝锦布绸包扎,血虽止住可依然还是伴有钻心的疼痛,全身汗如雨下,即便如此,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一切都值得他这么去做,因为怀中的金漆木雕锦盒里银票足够他一辈子丰衣足食。
领头的大汉并没有死!
他在等待着天黑,给自己的一个安慰。
天渐渐黑了,就连他周围的树已是一道道黑影。冬天的夜是干净寂静,虽万籁无声却处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大汉在树上待了很久,终于还是从树上缓缓的移了下来,寂静无声的树林深处有深不见底的恐惧,而只步行了一步便有枯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他的心中更是害怕,即不敢再多行一步路,又不想在此地久留,左右动摇之间,锦盒从怀中掉落。
“嗙……嗙……”
他欲弯腰拾捡,却听得一个女人的哭声,时而低沉沙哑时而尖细刺耳。
领头大汉瘫坐在地上,手里提一根碗口大小的枯木,胡乱的挥舞,惧怕之色显露于脸,他焦急四顾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能摆脱,黑幕中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大汉扯开嗓门呵斥。
“谁……你到底是谁!”
女人的哭声消失了,大汉瘫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让自己冷静,等面容稍显缓和之后,他一阵摸索找到了掉落的锦盒,正要揣入怀中,正在这时,耳旁又传来足矣令他窒息的声音。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枯枝林中,见闻一道光芒和一声无助的嘶吼,随后又是无际的黑夜,干净而又寂静的夜。
子时,夜色朦胧,薄雾弥漫。
立中楼惨淡无光,相比较前些天的繁华喧嚣,更显得冷清凄凉。一辆全身黑漆的马车停靠在门前,那一匹黑马竟毫无杂色,就连铜铃般的眼珠也是黢黑,周围时而有火折闪动,不久又陷入黑幕之中。
黑幕重重,隐隐约约听见一阵阵嗝哒声响。
三人身影在马车旁时有时无。
片刻之后,黑漆马车缓缓移动,黑马的四足缠绕了帆麻布,使得蹄声响动细微,厢屏前燃起一盏油灯,三人的身影略微可见,依次为黄立中、刘云薄、余恒召。而车厢内则是放了一千两百多个头骨的十三个大箱。
雾一时散不去,马车一路西行缓慢。
丑时,冷风寂夜。
江门康城附近(二十里)的一处破旧不堪的客栈里聚集着八个人。四名随从粗汉盯梢观察周围的一举一动,另四人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旁,燃起数盏油灯闪烁。段三将十几天前天龙门座次七和八在这砍伤李文雨及将客栈大肆损坏的事告知罗俊与严振。
罗俊听后拍桌跃起,脸上横肉痉挛跳动。
“老夫不与天龙门难堪,他倒是变本加厉。”
段三又接着话语:“不但如此,天龙门根本不把云落城放在眼里,我等表明身份,天龙门二人丝毫不在乎,反而变本加厉,我与文雨兄敌不过,交手时趁他俩大意,趁机逃了出去。”
严振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另有隐情。眼神紧紧盯着段三说道:“天龙门做事一向心狠手辣,江湖中已有传言:得罪天龙门,三代活不成。”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李文雨有几斤几两,我不知道难道你段三不知道!还趁天龙门大意?你们之所以能活下来,怕是因为天龙门暂时就没打算与云落城不善。”
罗俊气语不顺,却不知严振到底是何居心。
“军师!如今被天龙门骑在头上,你怎怀疑他们?”
严振嗅出此话何意,言语更是气愤:“怀疑?!我是不想让这两个手下败将白白葬送云落城这十年来耕耘,倘若就因这点孑孓小事大动干戈,倒不如昨日就与他一决高下,省的我这般苦口费心与天龙门周旋。”
三人很少见军师动怒,纷纷哑口不语。
严振语气不润,神情严肃质问李文雨。
“那日,除了天龙门还有谁?”
李文雨不敢抬头话语低头半晌,声音失色结结巴巴,不知是否将钟延断手之事的实情全盘说出,眼神不自觉的移向段三,欲求如何解答。段三却故作不见,他这般动作岂能逃过严振锐利眼神。
“妄我如此于你重任!”
严振见李文雨仍然无动于衷,又接着话语。
“难不成要城主亲自问你?”
严振眼神示意。
罗俊观之,顺其坐下,清了清嗓门,语气稍显缓和的说道:“文雨,军师的话既是老夫的话。”
李文雨抿了抿嘴却依旧无言,他将头微微抬起。
“李文雨……”
罗俊气玄瞬发,周围燃起的油灯全部被气浪熄灭。
段三慌忙说道:“禀城主!那日的确还有其他人!”
严振追问:“谁?”
“钟……延和一个小娃娃。”
严振眼神微闭眉头紧锁,并不知此人来历。
段三又言语:“那小娃娃……”
严振将手一摆打断其话语。
“钟延是何人?”
段三不敢隐瞒,问则答:江湖人称「路阎罗」。
“与他有仇?”
“是。”
一随从将油灯又点亮。
严振不再质问段三与李文雨,随即说道:“云落城麾下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如今我对此事就不再深究,一个匪盗而已不足挂齿,诸位趁天还未亮休息一番,今日一早我等还要前往江门康城去探个究竟。”
罗俊嘻嘻笑语。
他想借此休息之际,向严振讨要些酒水解解乏。
段三与李文雨随之附和。
严振言语其意:城主不妨说说何酒能解乏?
此番去康城圈地吉凶难料。
若能拿下康城,那时再喝也不迟。
三人自知在理,可心有不甘郁郁回各自床榻。
寅时,薄雾散去。
易海楼已至江门康城中,他于昨日黄昏就已到达。
随行五人:军师——乘军,四尺半,个头矮小肚肥腰圆,身穿粗布麻衣显得破烂不堪似乎随时风沙袭走,手中那一把九寸戒尺泛有淡淡白光将整张脸照的清晰,他的耳垂硕大面容憨实,尤其那双浓密八字眉多少增了几分喜感,似有几分弥勒模样。
大档头——施无忧,五尺,矮胖圆。
三档头——向故里,七尺,高瘦柴。
二档头——令子石,五尺,精炼身材,穿着一件麻布夹袄,将一只手臂露在袖外,黝黑脸颊散乱扎胡已经很久都未打理,依然是一副睡醒模样,眼神无光;话语无力;举止无欲;似乎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眷念。
此时,六人在一处落寞豪宅中伸展筋骨,厅堂中燃起篝火,六人中除了马夫,其他人都在这马车上吃住,鲜有走动,多半时间休息酣睡,现已至此,除了马夫鼾声此起彼伏,其他人皆无睡意。
卯时,华星秋月。
世上能让女子趋之若鹜为之癫狂,只有三样。
相思豆;诀别诗;情花盅。
拜月山庄距立中楼足有两千余里。
王先距立中楼不足百里,她已有四日未分昼夜,良驹、马车轮番上阵,若累,休息于车厢继续前行,若慢,过驿站换其坐骑,这六年来,她从未有过有过这般疯狂举动,可相思的痛楚已萦绕六年之久。
沈慕峰弥留之际,含情脉脉笑意盈盈,其心中未有半分懊悔之意。虽面容憔悴痛苦,可双眸深情,那时的多想与她共赴天涯!夫君诀别言辞:吾娶汝,余生之幸!王先每每入塌,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