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夜半子时,天龙门等一行人与孙素凡才至涌金城外。
涌金城门敞开,城门两侧的烽火台燃起烈焰。
驻守的兵卒围坐台旁闲聊,直至将军归来才正装规矩。
城内灯火寥若晨星,唯独将军府灯火通明,孙素凡一行人匆忙至此,就连忙安排归置三间空房方便天龙门等人的休憩,至于旁事等次日再商谈也没耽搁,众人洗漱妥当又各自分房之后,府内灯火灭迹。
这赶来路途中,羽晴已在马车内酣睡一阵,安排与魏雪风一间空房后倒神采奕奕,府中家丁端盆倒水一番打扫,留话有事尽管言语便纷纷有序离开,只留两人在这偌大的房间。
房间很大,却只有一只烛台。屋内除了一床榻、一桌四椅,一副洗漱木盆脸巾与撑架就再无旁物。魏雪风实在犯困,卧榻便早早入睡。羽晴不忍打扰,将他被褥整理坐靠在床扇边,眼神呆滞心绪万缕。
羽晴在偷偷啜泣,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缓解今天的遭遇。这一夜她也试想过,幻出一把刺锥想一死了之,白泛泛的锥芒将要刺入咽喉时,她又愣住了,她含情脉脉的看向早已睡熟的魏雪风,再也下不去手。
人世纷扰烦恼无数!
原因无非有三。
看不透;想不开;放不下。
排烦解忧无非又有三。
人未走;酒未醒;情未了。
她已经爱上他!
三名歹人将她推到在地上时,她本可以明玄挣脱,却看见魏雪风被一人踩在脚下无法动弹口吐鲜血,她又何尝不是竹入指尖,那一刻,她忘记自己处境,忘记了只要幻出明玄就可自保,更忘记了自己干净的身子有可能再也不会干净,她本能呼救引起歹人的注意,也许可以减少魏雪风的痛苦。
她想救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罗俊气玄那般霸气超然,她却敢与之周旋,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只有这等武玄才能让魏雪风迅速的恢复,当然她心里更清楚,自己的亲生父亲决不能再让他人知晓,救人心切的她还是脱口而出。
这大概就是患难与共的情缘。
羽晴将手中的刺锥散去,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脱褪。
她缓缓躺下侧身将魏雪风拥入怀中,甜甜入睡。
丑时,月明星稀。
以此草屋为点,方圆百里之内的栈道,邵鸣成自是清楚,从天玉镇至草屋三十余里不足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屋内透亮,钟延、斗天杰一直在旁屋等候,待他归来后,连忙将两匹良驹栓于院内,又找来一些干草清水喂食,处理妥当之后问其何事耽搁。
邵鸣成将昨日之事与二人说明,又将花脸掌柜的话语言简意赅的诠释,事已至此如何定夺也落在他自己身上,他问询二人对孙素凡有何了解,二人均无话语,对此人毫无瓜葛也不曾与之恩仇。
钟延连忙问及天龙门那几人长相,却无结果。不过听闻魏雪风被天龙门救下心中稍显宽慰,可又听他们去了涌金城在将军府中暂住休憩,自然不免又有一些惴惴不安,毕竟十年前他也落草为寇,朝廷自然有匪盗姓名与稽查画像,倘若魏雪风将自己的名字脱口,那就避免不了要与官兵来一场对决。
直至寅时,天将泛白。
草屋内,三人一夜未合眼。
一番商榷,三人骑马前往涌金城。
此时此刻,天玉镇的四家爆发大户的少爷公子的尸体在一间柴房内被人发现,集市摆卖的商人听闻这消息看不出一丝黯然失色愁眉锁眼,反而照面之间心领神会,可大都不敢喜行于色,可心中早已一马平原喜上眉梢。
可谓是百家欢喜四家愁。
四家户主齐聚贩盐富商的宅厅内沉默不语。
宅厅很大,大到三十人站坐之余竟还留有大半空闲。
此时,他们已经知晓昨日在集市上那一少一小,与自家已经冰凉的心头肉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一打听,这一少一小如今与天龙门关联,从刚才的咬牙切齿转变成一筹莫展面如死灰。
而在此之前,四家的伙计护院将那间囤积柴草的农人拖拽至厅堂中央,几经审问却得不出户主们想要的结果,一通私刑之后,被众人打的遍体鳞伤卷缩在厅堂中央奄奄一息。
贩盐的户主依然不解气,抄起铁藤条对卷缩的农人一阵鞭笞,将其全身抽打的皮开肉绽这才停歇,又吩咐护院将几箩粗盐倾倒在他的身上,此时的农人如盖了一床白色被褥,一阵声嘶力竭后不省人事。
四位户主三男一女,皆是膀大腰圆穿金戴银,身后的护院个个身强力壮。平日里撞见都是相见如宾笑语相迎,此时的各位都满脸愁容没了话语,那女户主更是在一旁擤鼻涕抹眼泪,不住的抽泣凝噎。
买瓷的嫌弃买布的在那抽泣哭啼咿咿呀呀,惹人心烦;买布的指斥买酒的,自家的孩子就是因为和你家孩子走的太近不学无术才会有今天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买酒责怪买瓷的不应该教唆使坏。三人一番西斯底里的喧嚷,直至被贩盐的一顿呵斥,三人这才渐渐消停。
“事已至此,三位还以大局为重,如今已是这种地步,我等力所能及之事就是将那一少一小抓来,用他们的血肉来祭奠逝子的在天之灵,如你们这般狗咬乱吠,能将自己的心头肉从阎王殿能拉回来,我与诸位同扰。”
贩盐的肥硕户主因话语说的太多气喘吁吁,停顿半晌接着说道:“这说来说去,也就一万两黄金而已!我自作表率,各家备好两万五千两银票,晌午之前必须送至这里,我在托托关系与涌金城的衙门说道说道,先将那两个小畜生先行扣押。倘若天龙门阻拦,再将白银奉上。”
三人点头默许,随即安排管家准备银票。
四人直至现在还认为只要白银够数,天龙门一定会放人。
天大亮,阳光很足。
魏雪风慵懒的躺在温暖的被褥里不肯起来,两侧窗扇的油布上竟有几丝光亮不偏不倚的照在脸庞,让他左右翻身躲避这刺眼的温暖的冬阳,几番折腾无果,索性将被褥盖把头蒙住。
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有些事无法释怀有些事转瞬既忘。
羽晴已没有昨夜的愁容早早醒来打理,正准备开门去寻些净水,府内管家早已备好清水在外等候,待她一番洗漱净面后,又折返于撑架旁依木盆水为铜镜一番梳妆打扮,直至自己觉得已是极致这才转身去拖拽还在懒床的魏雪风。
魏雪风自是听话的很,羽晴只几声话语,他便从床上窜起急忙将自己的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双手将腮帮死死捂住,眼神委屈可怜的瞅着羽晴的手,生怕她又使出杀手锏。
羽晴将魏雪风穿着净面后,丫鬟管家已将早膳备好放桌。
两个菜饼两个馒头两碗白粥,虽简单但香味扑鼻。
魏雪风爬上椅子,正要把菜饼送入嘴中,却瞥见丫鬟管家们在门外一些馋嘴动作,又见他们二人穿着也是简单,虽有些破旧却干净朴素,这身装扮倘若出门,外人不会相信他们竟然是将军府的下人。他放下菜饼唤其二人进来,将两馒头送入他们手中。
起初二人推诿不敢接过馒头,可他俩已有两天未有半粒米饭进肚,口中虽坚强可眼神丝毫不离,魏雪风执意要求给予,二人便不再谦让,接过的刹那间也不管礼节,二人恨不得将整个馒头入喉,未咀嚼双数便已咽下。
羽晴连忙将两碗粥也送与二人,却被那管家再三的推辞拒绝。他转身将厢房门掩上,靠近魏雪风身前,轻声言语:“尊客,刚才吃那馒头,是为了今天能够活命,如今命有了,再吃岂不是浪费?”
魏雪风不觉奇怪,连忙问道:“难不成...这将军府有人私扣二位粮饷?”
管家慌忙摇手否定,几声叹息不知从何说起。
“莫不是你们将军...”
管家生怕隔墙有耳,言语更是轻声:“尊客有所不知,这府上护院下人都与小的一般,不曾有人私扣粮饷,至于我家将军...唉!与吾等无别,也是两天未进米汤,现在大家都以野菜甘草为食,若不是有贵客,这等米面绝不会上餐桌。”
魏雪风更加百思莫解如坐云雾。
“可是...这才初冬...”
“唉!一言难尽!尊客慢用。吾等还有其他,先行告退。”
管家说完便与丫鬟离开厢房。
将军正殿之中,天龙门四人与孙素凡对视而坐。正殿虽大,却冷清的很,整个厅内却不曾看见供桌条几官帽椅主人榻这类达官厅堂的必须品,随处可见的只是铺地的石板青砖,仅剩的他们坐卧之处也都是石板石凳而已。
天龙门四人中,唯文刀月对此地稍微嫌弃之外,其他人倒也未说客厅寒酸。文刀兄弟与之会面不多,倒是封山与之几面交情。孙素凡看得出他们有意回避提及府中为何如此这副模样,挤出几分笑容抱拳拱手与之交流。
“照顾不周,还请诸位海涵。”
封山嘬了口热茶,摆手言语。
“哎呦!你我并又并非外人,这客套寒暄就免了吧。”
“本应该免,可让诸位住这等寒酸府邸,真是委屈诸位。”
文刀辉接过话语说道:“你我都在朝纲之中,孙将军有话直说。”
孙素凡见四人并无嫌弃之意,这才将缘由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