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两日过去。
烈日、风沙、黄土。
叶剑庭这一路经过数个村落直到沙镇这才落脚,而附近村民看到他的扮相,纷纷躲回房内在木板门后闪缩窥探。但在贫瘠的北域荒原,沙镇已算是富裕繁华,因为在这附近唯一有水源的地方。
沙漠中有水的地方自然是富有,所以镇上有不少砖屋几间客栈,叶剑庭经历一段艰苦路途后,到这里已像是到了天堂。他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着路,几乎已忘记了酒是什么滋味,就连睡觉也好像是两天前在凌绝顶的事情。
沙镇的正风客栈也算是小有名气,晌午刚过。
掌柜(潘展)满面笑容站在账台旁拨弄算盘,几个伙计来回穿堂忙活,叶剑庭将飞白藏于胸口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叫伙计要了四个菜饼和一壶酒在靠近门边的桌子旁坐下,第一个菜饼刚下肚,一壶酒已经见底。于是吩咐伙计再上一壶,用油纸把剩下菜饼包好放在桌子上,闭目等候。
就在这等候过程中,门外闯进三个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汉。
三个壮汉稍显疲惫一身滋泥,全然不管周围的食客,进门后拍着身上砂砾弄得满屋尘土弥漫。有几人投去不满目光,其中满脸麻子的壮汉扫视周围指着他们叫嚷:“吆!都长脸活着不耐烦了?你们再给爷瞅一个试试。”
整个客栈顿时安静,三人得意嘲笑周围食客后与叶剑庭顺坐一桌,见桌上放着菜饼未与他招呼便分食即吃,没成想这菜饼由于沾了一些尘土难以下咽。三人纷纷弃饼拍桌,一阵呱噪把叶剑庭吵醒。掌柜一副和事佬的表情走到三人身旁道歉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时伙计端来一壶酒被三人推搡夺下,麻子壮汉正要提壶欲喝却被话语打断。
“那是我的酒!”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如同嗜血梦魇露出獠牙让人不禁一颤。三人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坐着的那个人。眼前的这个人蜡黄白衫银丝散乱脸上泛有病态一副落魄的模样,全身糟粕的他唯有左手拿的红纱丝巾洁净如新,没有人能想到他就是名动四方的叶剑庭!客栈里自然没有人认出他,三个壮汉同样如此。
独眼壮汉讥笑道:“你的酒!就你这模样,还配喝酒!”
三人一阵奚落嘲笑。
叶剑庭默然,双手环胸冷冷说道:“你若放下酒,我当刚才都未发生。”
三人听得这话又是一阵对视笑声。
客栈的食客众多,却异常安静。
叶剑庭的话语声很轻却听得清晰。
三个壮汉相顾大笑,掌柜走到他们身旁,讨好说道:“这个痨病鬼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更不知道三位大爷神通本领,还请三位爷高抬贵手,免得脏了自己的手,扫了喝酒雅兴。这一顿算我请三位爷,替他赔罪。”
“还是掌柜明白事理!”
壮汉们听得这话语自是高兴,纷纷点头觉得有理,哼哼几声正要提酒离开,叶剑庭一阵笑声又引得三人转身,掌柜本想阻拦被推搡摔倒,秃头壮汉摸了摸瓦亮脑瓜,凑近疑问:“你这痨病鬼,在笑甚?”
叶剑庭正脸相看,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聋子呢,没想到不是?”
独眼壮汉拍桌指对厉声说道:“病秧子!你是故意讨打还是闲阳寿太长?”
“谁要讨打,谁又闲阳寿长是不是言语过早!”
客栈的食客见闻这等情景已经跑了大半,剩下食客怕受到牵连大都在结账准备逃走之意,独眼壮汉见这情形,先是怔了怔随即指着叶剑庭一阵嘲笑,眼神蔑视口中扬言:“你这病秧子还有脾气,你要是嫌命长就在这等爷吃完再来收拾你。”
说完转身径直向堂内而去。
叶剑庭缓缓站起,藏于胸口的飞白已拿在手中,冷眼又说道。
“把酒留下!”
“吆...还来劲了!我要是不给呢?”
唪...
突然金光乍泄,一道剑气物玄将客栈铺满随即消失。
没有人看到叶剑庭的剑何时出的鞘,就连剑身回鞘都没有人能察觉,只觉得刚才似一阵阴风凉了背脊,不经意间全身哆嗦。掌柜、伙计还有几个食客瑟瑟发抖瘫坐在地,三个壮汉的颈脖处喷溅出几道血雾却并没有倒下,只是这脸上已然煞白毫无人色。
叶剑庭将飞白又藏于胸口,叫了几声伙计,这才有人答应。
“再拿一壶酒来!”
伙计颤声回应许久才立起身来,掌柜磕磕碰碰爬到叶剑庭身边,依靠桌腿勉强站了起来,嘴角哆嗦:“客官客官,你闯大祸了!这三人可都是聚海阁的门徒,你惹不起呀,如今这般...”
掌柜见那人脸色从容纹丝不动,低头轻声说道:“少侠,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逞这一时痛快,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叶剑庭微笑回应随即又觉得掌柜异于常人,反问:“你这掌柜倒真是奇怪!倘若换成常人摊上这等事,不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倒好,还劝我赶紧离开免得是非!我问你,若真是离开,你该如何收场?你这人情我不要也罢。”
客栈外三三两两围满了人,掌柜愣住不敢言语,伙计端来酒。叶剑庭接过酒细细品尝,掌柜见此叹息摇头而去。
突然客栈外走进一人看到像雕塑的死尸,惊讶言语啧啧称奇:“好犀利的剑法!...”
那人精炼身材,黝黑脸颊散乱扎胡一副睡醒模样,虽相貌平平却胆识过人,见没有人与之搭理便向那三具死尸跟前,一阵欢笑后朗声:“啧啧啧!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精妙之剑法!昆鹏、仇奴、罗炎你三人死得不冤,居然能得到这等高手的青睐,令某真是好生嫉妒。”
叶剑庭冷眼瞬过此人,自斟自饮仍不予理睬。
令子石走至桌前与叶剑庭对坐,眼神不离他的双手,叫嚷道:“潘掌柜,令某还想在这多坐一会,快来两壶烧刀、半斤熟牛肉、几碟下酒小菜漱漱口。”
掌柜在账台停顿迟疑片刻,扮着和事佬的脸色到令子石跟前,苦笑道:“这酒菜马上就来,小的怕这里饭菜不和令爷的口味,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海涵。”
令子石摆手笑道:“潘掌柜真会说话,难怪这正风客栈是沙镇招牌。”
两人互相寒暄直到酒菜上齐,令子石将一壶烧刀推给对面,同样也是自斟自饮。叶剑庭并没有领情,把另一壶喝到见底,就起身要走之意。客栈门口涌进来六名身着统一粗布服饰的精壮男子,皆是虎目巡视周围,可当令子石转身相对时又瞬间变得如同绵羊一般,纷纷抱拳拱手,异口同声:“见过二档头!”
令子石脸色变得严肃低沉说道:“你们没看到我在喝酒?”
六个人纷纷往后退直到门口,这才有人回应:“二档头息怒,我等无心之过也并非无事前来,听探子说有人敢在这伤自家兄弟,这才赶到这帮忙。”
令子石哼笑道:“等你们赶到这尸体都已经凉了半天,杀他们的人早就不知踪影。”
“二档头说的是,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令子石指了指厅堂内位置,又招手示意带头的立即凑耳听之,说道:“你们把那三个废物抬回去剁了喂狗,不要放这丢人现眼扰了我的胃口,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上头要是有人问下来,就说出了沙镇不知去向。”
令子石顿了顿,又说道:“啧啧,顺带把那个报信也喂狗,避免后患。”
带头连忙点头附和:“明白,可要抬出去岂不是众人都会知道?”
令子石脸色阴沉,说道:“轿子是可以抬死人的!明白了吗?”
“这...明白,属下这就回去。”
这六个人刚要离开,叶剑庭立身站起冷冷说道:“这聚海阁聋子多也就罢了,瞎子也不少。真是可笑,可笑。”
门口那几个人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撸袖嘴中粗语刚要踏门而进,令子石轻咳一声,说道:“怎么!轿子来了?”
六个人立即转身回头不敢造次。
叶剑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在桌上散了些银两,缓缓走出了客栈。
客栈内令子石并没有随之跟出而是目送他远去。等他要离开已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走到潘展的柜台处,低头轻语:“潘掌柜,你可知道今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潘展依然是一副和事佬的表情,笑说:“哎呦,这不是二档头嘛,您今儿怎么有空上这来了,刚才您三个手下要了些酒没有结账就走了,您看能不能把这账给消了,小本生意都不容易。”
令子石眯眼微笑,撒些银两满意出门。
此时康城附近的草屋内,魏雪风已正式拜邵鸣成为师。
邵鸣成与钟延坐于厅堂,魏雪风三拜后递茶端酒给两位前辈,羽晴也是欢喜,得意言语:“小师弟,快给师姐也倒碗茶。”
魏雪风也没有与她拌嘴,倒茶递之。
邵鸣成捋胡微笑,说道:“雪风,今天允你再休息一天。可自明天起,我们以师徒相称,老朽教你武玄基本常识和聚凝展的各个要点,你可要认真领悟学习,待大成后希望你能学以致用惩奸除恶。”
魏雪风叩拜言谢。
邵鸣成抿了口酒,接着说道:“领会武玄已是困难,你又是解玄之身想领会运用更是难上加难,老朽本不想收徒,可担心无人接吾衣钵,希望你要持之以恒切不可急躁,也不能像你师姐那样,稍微一丝领悟就不思进取荒废技艺。”
“谨听师傅教诲,徒儿一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希望。”
羽晴却有些不高兴,噘着嘴搓着衣角大声道:“我才没有荒废呢,只是我二重上不了三重,才不想为难你这样操心,人家是为你好,你反而怪我?”
邵鸣成连忙嬉笑,随口说道:“不怪...不怪。只怪我家羽晴太笨才学不会,不会怪她不努力。”
羽晴先是得意,可听得后面话立即跺脚解释:“我不笨,不笨。你们才笨。”
“好...好...好。依你,我们笨。”
三人欢笑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