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钟延被搀扶到白绒草床铺便已昏迷,老人将他怀中的魏雪风轻轻抱起,怕羽晴嫌弃,特地嗅味闻得一阵淡雅清香,这才放心交付于她,又见那孩子脸色变得惨白,连忙嘱咐道:“羽晴,你赶紧弄点米汤喂这孩子。”
羽晴呆立半晌,对于她自小失去双亲一直在这里生活,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邵叔也很少交由她做任何家务,现在平白无故照顾一个小孩,还得弄些米汤喂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嘿!还愣着作甚?”
羽晴嘟囔着嘴回应:“邵叔,人家哪会?您老人家何时教过我。”
老人举手投足正要医治钟延,恍然顿悟连忙说道:“瞧我这记性,丫头片片,你那屋里还有没有蜜饯酥饼,分点出来。”
这话羽晴当然不听,口中支支吾吾:“呃,好像没有唻。”
“丫头片片,你一撒谎就脸红的毛病要改。”
羽晴连忙低头嘤嘤回应:“本就无多,还要分给他!”
老人笑叹摇头,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层层拆开竟是一枚银白绕耳头饰,刚才还嘟囔嘴的羽晴此时双眸直直盯着老人手中的饰品,连忙龇嘴说道:“虽然无多,可一个孩子又能吃多少呢?”
“那还不快去!”
老人说完,将那首饰递于羽晴,她自是高兴不已回应:“听到唻!”
这草屋大致分为三间,隔墙只用竹席遮挡,女孩子家家自然分外在意自己闺房格局私密,棚顶上的油皮纸漫射微光使得闺房有些许的光亮,掀开镶嵌铃铛的门帘,这房间的格局很小,羽晴高兴洋溢尽显脸上,悠步走至碎花布床将魏雪风扶之坐起,在桌案的妆匣取出一枚类似茶具盖瓯大小的带盖瓷碗,指尖略显明玄,展出一枚汤匙,在小瓷碗内转了几圈,嘴中嘀咕道。
“小弟弟,姐姐我可不小气。喨,都给你吃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瓷碗朝底展示,可正将那汤匙送入魏雪风的口中,却出现匪夷所思的景象!
昏暗的闺房,突然现出短暂的光芒。
那耀眼光芒似乎孕育天地精华似云似雾难以形容,喷薄散出茫茫多的白光米点又纷纷凝聚在魏雪风嘴唇上熠熠生辉,那孩子突然起身坐在床沿似笑非笑,两只眼睛直直瞪着羽晴,呼吸之间光点全部灌入孩子的鼻腔消失不见,而同样消失的还有羽晴手中的汤匙,未经人事的少女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怪象,尖叫连连响起跑出房间。
羽晴脸色净白,胸膛起伏波动气喘不济,哭喊道:“邵叔,邵叔。那...那孩子。”
邵叔连忙从里屋出来,表情严肃边走边说:“怎么了!那孩子怎么了!难不成...”
话语间,邵叔未来得及听羽晴回答已经走入她闺房,见孩子呼吸匀畅并无异象,唏嘘道:“你这丫头,这孩子不好端端的吗?”
羽晴仍精神未定,呆立在房门口一脸委屈回应:“可是...可是刚才孩子像是被鬼上身,嘴里冒着白光,坐在床上那大眼恶狠狠的瞪着我。”
邵叔眉头一蹙随即又释然,笑问道:“冒着白光?难不成这孩子要出武玄聚体加害于你?”
羽晴跺脚摇头正要反驳,魏雪风一阵咳嗽将她脱口之言又咽了回去,邵叔转身气玄移步至床沿,搭脉观色。
魏雪风的脉象实在古怪,似乎天生体内就有丹田之气为之调和时而虚弱时而剧烈,脉象不稳但面容红润,实在不合常理。邵叔眼眸微闭眉头一蹙咂嘴摇头,羽晴靠在门边怜惜问:“这孩子没事吧?”
邵叔点头回应:“这面色倒无大碍,只不过这孩子有些非同常人。”
“非同常人?莫不是鬼怪附了身!”羽晴怯声道。
邵叔轻声笑意正欲回答,突然魏雪风在床上抖动慌忙说道:“大胡子,大胡子。我渴了。”
邵叔转身招呼道:“丫头片片,快去取点水来,这孩子...”
羽晴脸色阴沉撅着嘴,满心不悦委屈指着自己,心说怎么又是我,这孩子跟你非亲非故带他那么好干嘛。虽然心中不愿,可鉴于那绕耳首饰也只能默认,魏雪风见她转身离开,连忙又说道:“邵叔,内急内急。”
邵叔摇头一笑,说道:“你这鬼灵精!故意支开她原来是为了这般。”
他边说边抱起魏雪风置于瞥脚处方便,待解手完成正提领衣裤,羽晴端着碎瓷碗刚好进来,不过她还是莫名问道:“咦,邵叔!你们在哪干嘛!”
“听大人说,少女闺房都是很干净整洁,我不相信,就叫邵叔叔陪我在四周看看。”
魏雪风这段话羽晴听得自然舒服,得意至极。追问道:“那你现在信不信呢?”
“这话自然还是不信,不过姐姐房间倒真是干净,看不见半点尘埃污垢。”
魏雪风的这些话语邵叔听得真切,他眼神诧异不敢相信,甚至都怀疑那些话不可能是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
只见羽晴碎步走到他的面前半蹲,微笑道:“你这小鬼头真会说话,这么小就知道哄人家开心,以后长大了得。”
她边说边将瓷碗塞向小孩子嘴中,正要回应的魏雪风防范不及被连呛几口,羽晴也不知是房间昏暗未掌握分寸还是故意想惩罚他,让他以后少些这样的花言巧语,直至孩子被水淋得半身湿透又落的满地方才收回。邵叔连忙遮手护子,苦笑道:“你这丫头片,就不能拿个小碗。”
羽晴侧脸噜嘴俏皮,回应:“哼,谁叫这小鬼头刚才在床上吓我,让他尝尝苦头。”
邵叔摇头叹息,说道:“唉!你呀!你都已是待嫁年纪,还这么不知轻重。”
他说话之际指尖搓揉展出一个酒杯,正准备取水却听得羽晴一番话语,心中惆怅悲伤。
“哼!人家才刚满二十,这大千世界都不知模样,在没玩够之前我才不嫁呢,还有就算嫁也要嫁给邵平哥哥!”
这番话声音虽是轻平,却碾碎了已是花甲老人的心。
邵叔的手变得颤抖起来,酒杯慢慢消融于指尖,眼神也在一刹那呆滞无光,毫无生机的看着天窗。口中碎语:“邵平...平儿。平儿...邵平。”
羽晴看着他的神色茫然,略带抽泣缓缓而言:“平哥哥...平哥哥是不是回不来了?”
邵叔并没有急着回应,眼眸盯着不住颤抖的双手,强忍欢笑说道:“羽晴呀,你平哥呀有任务在身,你要相信邵平一定会回来。”
羽晴眼中含泪,哭腔:“任务!成天的任务!一个十五年都完不成的任务!邵叔就是个大骗子。”
她说着丢下碗往屋外而去。
邵叔的呼喊并没有唤回女孩的回头,昏暗的房间内只剩一老一少,突然陷入一阵沉静,老人的谎言逐渐失去了应有的功效此刻已经殆尽,抚养成人的羽晴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或许已经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人不在人世,而那一次的抉择让邵叔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妻儿。每每回忆那段不堪的回忆,自己又何尝不生活在这痛苦之中!
魏雪风轻声问语:“邵叔,姐姐怎么跑了?”
邵叔缓缓从腰间摸出酒袋,醉饮苦笑道:“你这鬼灵精,怎会懂得大人的事情...”
未等他说完,魏雪风冷语:“我怎么不懂,无非就是您的谎言圆不下去,被那个姐姐识破。一想到您这一骗竟是十五年,新伤旧伤层出只好找个地方清净,这女人呀,真是阴晴难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
邵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哪是五岁孩童所能说出这样的措辞逻辑合理话语,气玄照亮孩子的脸庞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令尊的名号是?”
当问起令尊名号,小孩稚嫩的脸颊上泛起泪光,即便如此却强颜欢笑道:“我叫...魏...雪风。家父魏龙堂...已经离世。”
邵叔为之难过,随即安慰几句又碎语轻声问道:“魏...龙...堂!令尊莫不是龙堂酒庄的庄主?”
魏雪风侧脸撇过不想让他看到他难过模样,此刻的表情呆滞落魄再也不能勒住心中愁苦,仿佛刚才只是强装欢笑不想旁人得知自己内心的痛苦而今眼眸中含泪微微点头,邵叔见他这般,不忍再问下去,房间内顿时片刻安静。
子山亭约定后第六天,黄昏。
日暮。
凌绝顶上冷风呼啸,如刀刺骨。
远方的沙漠与天幕混为一色,点点寒星点缀更加凄冷。子山亭边燃起一堆篝火,静飘南抱膝而坐睡意正浓,脸上洋溢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朦胧迷人。而叶剑庭与万修长立身西望,月牙酒袋在两人手中来回传递。
两人狂饮直至袋酒无多,叶剑庭笑语轻声:“万前辈,您的那位朋友呢!这时应该可以现身相见了吧?”
万修长将酒袋收于腰间,憨笑而语:“叶少侠既然在凉亭识破老夫的骗局,现在又何必在这强人所难。”
“听前辈之言!难道...他...真的已经...”叶剑庭迫不及待的问道。
篝火映照下的万修长连点头都已显出疲态,看着凄冷的荒漠景色,笑说道:“与其在这站一夜,倒不如放树开木搭设一间柴棚。”
听他之意想转移难过悲伤,叶剑庭也不再深追,浅笑附和道:“前辈说的是,可你我都没有伐木工具。如何...”
万修长回眸露齿,指了指他怀中的飞白,说道:“少侠的那位朋友足可削断任何巨树。”
这让叶剑庭实在为难只在原地啧舌不语,只听前辈又笑说道:“少侠的面容已经做了回答,既然你如此爱惜飞白,那为何选择退出江湖?!”
叶剑庭听得这话不由心中一凉,连忙问道:“前辈怎知在下退出的消息!”
“少侠好歹也是江湖一方霸主,一言一行自然有人暗中留意。”
叶剑庭立即转身正好与静飘南对视,厉声道:“是你!”
静飘南立即起身碎步靠前,生怕他起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把这事告诉万叔。”
待她走到叶剑庭跟前已是满脸泪痕,万修长为她解围,说道:“不止老夫一人知道,这康城百姓都知你退隐,纷纷弃城逃亡。”
叶剑庭冷冷说道:“没想到我这一退,倒是害了康城的百姓。不过既然决心封剑就不会管这些世俗之事。”
他边说边从怀中拿出飞白端详半晌又递于万修长。
万修长愕然接剑,剑客倘若不爱惜自己的剑,他已经不配称为剑客,一代剑神封剑归隐原本以为道听途说的谎言却是真有此事,想到这不禁叹道:“飞白宝剑实乃传世之器,如今却沦为砍树削木的工具,若让爱剑之士看之听之,恐怕叶少侠又要受到骂名。”
“既然一心想退,又何惧骂名。”
叶剑庭说完,向篝火位置而去,静飘南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跟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