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嵩派贴身卫士陈度到泉州去送信,这陈岩也终于略有放了心,酣睡了一阵,给侯伦和陆氏以鸾凤和鸣的机会,在陈府那个侯伦经常休息的书房内,游龙戏凤好不快活的两人,忘了陈岩在后院睡房内,随时会醒来,随时都需要人伺候。
陈岩张嘴酣睡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他被难受窒息的胸闷给闷醒了,醒来时的他,发现自己四肢麻木,动弹不得,气力全无。由于长时间张嘴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如干燥的沙堆一般,又干又重。
他想要喝水,可是床榻前没有任何人,桌前的烛火,也早已燃尽了,睁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看到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无尽的黑夜。
“水……”他张嘴,却发现说话非常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呼吸非常短,短到觉得自己的胸都快炸裂开了一样。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非常清晰,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没那么渴了,居然也没有咳嗽了,他觉得非常奇怪,甚至他觉得呼吸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身体也没那么麻木沉重,反倒身轻如燕一样。
他只是觉得嗓子堵得厉害,他需要花点气力,把堵住嗓子里的东西,给咳出来。于是,他费劲心思,猛地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却不像咳嗽,更像“哇”地一声,他感觉堵住自己嗓子的东西,被他吐掉了,热乎乎的一大片。
他这一吐,他反倒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再渴了,不再累了,不再想喘了,困意和倦意再度袭来,他终于可以安然闭上眼睛,继续睡下去了。
陈岩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睁眼过。
第二天,侯伦和陆氏起床打点完衣着之后,来到后院的睡房,想看看陈岩的情况时,映入眼帘的是,陈岩口吐鲜血于枕边,双目紧闭,再无声息,一代人杰,福建的政治统领,时任福建观察使,陈岩,就这样逝去。
陆氏慌了神,哇一声大哭起来,侯伦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陈府上上下下的家人都乱成了一锅粥。
首先最为伤心的是陈延晦,他年才二十。虽然协助父亲治政,少年老成,处事为人都略显老道,但毕竟年纪不大,诸事尚未朝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父亲就过世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范晖的懊恼比伤心多一些,在未得到陈岩的明确示意下,后续福建观察使这个大权,尚未完成接替,是他苦恼的事。在唐末,军镇使臣往往父子相替,陈岩死后由陈延晦接任本是正常之事,但是陈延晦兵事不通、又与自己处处相左,这可是最大的问题,他早有想在陈岩在世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让陈岩支持自己过继大权,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期间,这陈岩就离世了,这使得范晖左右难圆,懊恼自己当初不早点提想法。
陆氏和侯伦的伤心,自然是由于他们担心自己的后续日子毫无着落。
就在大家张罗陈岩后事的时候,范晖手下几个核心的属将被范晖收拢了,在打理陈岩后事的时候,一名将士说道:
“今陈将军已仙逝,大家都万分悲痛。然而军不可一日无帅,群不可一日无首,本来军中大事都一直由范将军打理,范将军爱将护兵,执政有方,我提议让范将军成为我们的新统领吧!”这将士的言外之意就是,本来应该由陈延晦来接管大权,只是,军中大事一直是范晖管理,那就让范晖当统领吧。
陈延晦在场听到这句话,默不作声,双眉紧皱。他知道,范晖年龄比他大,资格比他老,军权在握,论实权,肯定要强自己太多。
范晖其他几名将领也纷纷表示了赞同,都说军中需要新统领,福建需要新的观察使来接替。而作为福建观察副使的范晖理应接替正职。
范晖见状,心里暗暗自喜。他在一个月前看到陈岩的病态,就预感陈岩时日无多了,早就收拢了一些核心的将士大员,通过克扣军饷赋银来贿赂下属,收买人心,并暗示自己欲成正职的意愿,那些将士收了钱,自然倾向到范晖这一侧。
“延晦,节哀顺变吧。从来军镇使臣如遇变故,大权,理应父子相替,要不,你为统领,来管理这个军机和政务要事吧。”范晖违心地冲着延晦说道。范晖觊觎大权,却潜藏于心,他要把不合理变为合理,必须先抛出正常规则以供给大家议论,只有让大家共同推翻这个正常的规则,他的接管,才能变得名正言顺。
“我……”陈延晦皱着眉头,看着大家,吞吞吐吐之中,有些为难。虽然在政治上他的主张和范晖经常相左,但那是因为他身后有个德威并重的父亲支撑。现在父亲过世,显然他略显稚嫩的脸庞,在范晖等众多老将士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即使他上台成为了闽地领袖,也必然无法让军将和士兵们顺服,即使百姓们会有所拥戴他,但毕竟这是军政的天下,无兵权在身,他如何权管各州呢。
“林大人,你有什么看法?”那个提议的将士,看到林嵩默不作声,也知道林嵩和陈岩关系非同寻常,因此抛砖引玉,想听听林嵩的意见。
林嵩在得知陈岩病逝的消息后,大惊失色,陈岩想让王潮接管福建的计划,因陈岩过早的离世,已生变动,将带来的是军变战争的灾难。
此刻,众人在议论大权交替的时候,林嵩变得左右为难。如果他把陈岩的实际想法说出来,恐大家都不会服从这个想法,而且还可能祸及自己的官仕前途;可是,如果他不说陈岩的事,就意味着后续王潮来福州接管大权,可能就会造成各方抵抗,造成误解,各方对抗战争,也将给百姓们带来无穷的伤害,还会影响陈岩的声名、乃至他自己的声名,毕竟那个送信的卫士陈度,是自己的亲信。
思前顾后,林嵩决定以事实为依据,他决定将陈岩的实际想法如实禀明给大家:
“诸位,陈将军已为自己的后事做了决定,昨晚他留下了我,就是告知我这个决定。”
“难怪昨晚陈将军,昨晚独自喊你留下,说说陈将军什么决定。”范晖说道。
“陈将军让泉州刺史王潮,代替自己掌管福建的军政。”林嵩一字一句说道。
听到林嵩的这番话,顿时,大家都炸开了锅,将士们纷纷表示不不理解,不同意,甚至还怀疑林嵩这话,根本不是陈岩的本意。
“林大人,你确定陈将军让泉州刺史王潮来接管大权?”那个提议将士怀疑道。
“是的。”
“怎么可能?空口无凭,可有凭证!”
“有的。陈将军写了一封亲笔委任信。”林嵩说道。
“拿来看看。”
“对啊,拿来看看。”
将士们纷纷鼓噪起来。陈岩见到这个情景,低下头,闭上眼睛苦恼说道:
“诸位,陈将军吩咐我,需将亲笔委任信递交王潮。我昨晚已连夜把信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