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陆氏,作为陈岩的二房夫人,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泉水,娇嗔顾盼之际自有一番让人爱怜的少妇清韵,那侯伦作为陈岩的内侍,年龄和陆氏相仿,这一来二去,已然融洽于一体,哪还管陈岩在鼾声大作中,忽然醒来,挣扎着想要喝水呢。
那林嵩自出了陈府家门,便连夜派一名精壮卫士乔装成农民的样子,携待陈岩亲笔密信,快马加鞭连夜奔向泉州。
泉州,这个海上丝绸之路的出发点,在王潮几年的治理下,经济兴盛,百姓富足,连城中的夜色,都充满了暖足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极了天上的繁星。月光的余晖淡淡地洒在红砖绿瓦上,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灯笼高照,万家灯火。花岗石的城墙,青石板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吆喝声、觥筹碰杯声,笑声,说话声不断,夜色虽然朦胧,人们的生活却十分明晰,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乐的乐。
灯笼最为集中明亮的,当属在泉州城北的醉春楼。这是泉州最大的夜生活区,醉春楼沿街,店铺皆为小馆,小吃,客栈等。醉春楼,主楼门帘之内,有歌姬弹奏着淡雅宜人的古琴,檀香轻扬,琴声袅袅在楼厅中回荡着,醉春楼内众多酒客在里面吆喝玩乐。醉春楼不是青楼,却也有众多陪酒的娇美女子与酒客们一起。
这样灯红酒绿的夜晚,总会持续到第二天,天微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还会有不少酒客摇摇晃晃从醉春楼出来,迎着凌晨早市少许渔民和菜民的吆卖声中,跌跌撞撞地走回家去。
泉州城的北城楼,就在醉春楼的不远处,几名城郊的醉酒的酒客,正跌坐在北城楼边上的墙根上,口齿不清的互相搭话着,等着楼上的守夜看门的官兵起床再下来开门。
砰砰砰……一声有力的撞门声,惊扰了楼上还在酣睡的看楼士兵,也惊到了那几个在醉春楼喝酒的酒客。
“谁这么没个大小的,一大早就敲城门?”楼上走下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士兵,那一副睡意朦胧的表情,骂骂咧咧,似乎现在下来的只是他的肉体,灵魂则还在梦游,尚未附身。
“就是!我们、我们哥几个,都尚且在恭、恭候兵爷开门呢,哪个胆肥欠打的,这一顿乱敲门!”一个醉客摇摇晃晃讨好这看门士兵道。
“呦呵,许老板,又是你。昨晚你们喝了几坛酒啊?”看门士兵笑嘻嘻看到老醉客,说道。
“不、不多,我们五人,喝了十来坛吧!”许老板睁着半迷离的眼睛,笑道。
“大哥,你睁大眼睛、睁大……数,数一数,我们几个人?”一个瘦点的酒客过来搭这许老板的肩膀醉醺醺说道。
“五、五个不是吗?”那许老板往后看了看,前后含上他,也才四个醉客。
“六、六个!你不会数数吗?”那个瘦子口齿不清地说道。
瘦子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指,对着三个人数了起来,醉酒的人,总是把一个人看俩人,眼前三个人,被他数成了六个,连他自己都忘记数了。
“哈哈哈!六、六个吗?七个,你自己忘、忘记、忘记数了!”许老板口舌不清,却又嘲笑道。
“几个酒鬼,醉成这样!啧啧啧,还知道回家,也不在城里客栈休息一夜,都是怕老婆的爷们。”士兵嘲笑道。
“谁、谁怕老婆了,醉春楼边上的客栈都、都、都满客了……”许老板不服地骂道。
他们在嘟嘟囔囔,说着各种胡话,门外的敲门声,却始终急迫。“砰砰砰!砰砰砰!”
“哎哎哎!几个酒鬼,都喝多了!一边去一边去,我给开门去,让你们回巢去!”那看门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钥匙,走到城门的大锁上,一边开门,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门外的,不要再砸门了!门都给你敲破了!开啦,开啦!”
城门一开,士兵就看到一个牵着马衣着朴素的男子急匆匆要往城里赶,那士兵哪里能放行,伸出长枪,拦住了去路。
“哎哎,你懂不懂规矩,懂不懂规矩?”那士兵骂道。
“这个兵爷,我有急事要进城,请放我进去!”那男子说道。
“看、看、看你这打扮,就知道是外、外来客,不懂进出城规、规矩……”那许老板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了五个钱,递给那看门的士兵,说道:“我、我五个……人,一人一钱,出、出门例钱。”
那士兵可没管这醉客是几个人数,一把收了许老板的钱,揣到怀里,放他们走了。
那牵马的男子见状,也赶忙从怀里掏了一点钱来,递给士兵后,就要牵马进城。没曾想士兵依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懂不懂规矩,懂不懂规矩?”那士兵还是骂道。
“我……我也和他们一样,交了例钱,怎么还不给放进门?”那男子有点不解道。
“你以为交钱就能进城啊!这进出城是酒肆的买卖,给钱就有酒喝啊?”那士兵嘲骂道。
“那他们不就给了你钱,你就放他们出城走了!?”那男子指着远去的那四个醉客说道。
“那他们是老客,我们都熟了。你可不一样,你是外来客!”那士兵说道。
“外来客要怎样?”
“照例登记啊!你把马拴一边,随我登记。”那士兵慢悠悠地说道。
“兵爷,我真有要紧大事,还请行行好,放我过去吧!”那男子又从怀里,掏了一点碎银出来,递给那士兵面前。
在钱面前,那士兵确犹豫了一下,看着那男子手中的银子,咂了咂嘴,想要收却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这个。登记是例行,你必须先登记才走。”那士兵不肯收钱。慢悠悠地要引男子上城楼去登记。
“兵爷,我真有急事。要是耽误了,你我都担待不起啊!”那男子急了。
“呦呵,看你这行头,居然还威慑我,还有我担待不起的事?”那士兵急眼了,不服气道。
“不瞒兵爷,我此行有要事,要拜见刺史大人,王潮,王将军!”那男子急忙解释道。原来,他就是林嵩派来的送信卫士。
“什么?你说什么?拜见王将军?”那士兵上下打量这男子的行头,一脸不屑道。
“正是!有要事拜见于他!”
“那王将军,岂是俗人想见就见的,你也不看看你的行头!”那士兵呵斥道。自王潮在泉州立足以来,进城拜见王潮的人数不胜数,喊冤的、求职位的、诉讼的,有将才文人,也有流氓野夫,可谓三教九流,那士兵早就见怪不怪。
“兵爷莫要见怪我这行头,我也是不得已,我身负重命,急需拜见王将军,还请通融通融!”那卫士,拿着银子,就要往那士兵手上塞去。
“不要给我。进城例钱已收了。这例外之钱,我不收。”那士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报上家门、姓名,究竟何事找王将军哪?”那士兵高昂着头,问道。
“我从福州连夜来的,名叫陈度,受人重托有要事找王潮将军!”林嵩的卫士陈度只好稍将来由做了说明。
“受谁的重托,是何要事,说来听听?”那士兵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兵爷,此事,事关重大,不宜在此聊,必须面见王潮将军才能说明。”
“少废话!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说清楚,不能进城!”那士兵怒了起来。
陈度见那士兵说不通,也不多言,转身回头,牵起马来,一脚蹬起,骑马就要进城。那士兵见状,赶忙敲起城门打鼓,顿时楼上士兵纷纷下楼,予以阻拦,列队形成里外三层,长戈刀剑朝前,气势汹汹。
那陈度见到这场面,调转马头正要急冲,早被士兵用长戈绊倒马脚,连人带马,摔了下来,马背上的兵器,一把长剑也从包袱内掉了出来。
士兵见状,更是气愤,以为来了刺客匪患,几个士兵上前扑倒陈度,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此时,听到鼓声的邻兵和将士也都纷纷赶到了,为首的护军将领,看到陈度被绑了起来,赶忙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禀报林将军,城外来了一名带剑的刺客,说有要事要拜剑王潮将军!我看他不懂规矩,就给抓起来了!”那城门士兵禀报道。
这眼前的护军将领,叫林延皓。字仁寿,唐咸通十一年生,是林硕德的属下。原籍河南寿州县,跟随王绪起义率弟林仁翰等人投靠王潮队伍,后随军南下入闽,林延皓英勇善战,智勇双全,攻打泉州,他亦有功,被奉命为护军将领,带兵管辖城门禁地。
“哦?”林延皓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陈度,有点疑惑。
“请林将军恕罪,我是观察使陈岩派来的人,有要事要拜见王潮将军,恳请林将军放了我。”陈度听到士兵唤他林将军,也赶忙张嘴求救。
“观察使派人来了?”林延皓嘟囔道。
“怎么这般打扮,像个叫花子!”城门士兵撇撇嘴道。
林延皓听到了士兵的话,也有这个想法,对陈度的破烂穿着有些微词。于是也说道:
“观察使所派乃是重要官员,理应兵马护行,前呼后拥的队伍,才像样子。怎么可能是你这般模样?”林延皓问道。
“林将军……”陈度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林延皓走上前去,陈度轻言说道:“观察使病重了,现派我有要事拜见王潮将军,有重命在身,为保安全才做了乔装,还请急快放了我,我需面见王潮将军。”
“哦?”林延皓听了略一吃惊,回头对一名属下说道:
“请速去禀报王潮将军,就说观察使派人求见。”
领命的属下,赶忙骑上大马,奔去禀报。随后,林延皓让士兵们先给陈度松了绑,但不许他自由行动,仍由士兵看护着。
大家都原地等待去禀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