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你从哪里来的,是干什么的?”一个城门守卫拦住梅子兰问道。
“官爷,小的昨日从城外亲戚回来的晚了,城门已经关上,只得在城外宿了一晚,这不一大早的要赶着回家吗,要不然家中那老婆娘还以为我出去鬼混了呢。”梅子兰应道。
“你是凌州人吗,我听着口音不像啊,你是住在哪条街上的。”守卫开始仔细地打量梅子兰起来。
“啊,我原不是本地的,前些年豫州动乱,我们一家避难才迁来这的。”梅子兰说着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钱,递给守卫。
守卫接过铜钱,说道:“是这样啊,走走走,快进去吧,别让你老婆等急了。”
梅子兰谢过守卫,步入城中,此时天已经大亮,街道旁的店铺都已开门了,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梅子兰四处打听,得知了师兄姜悔的住处后,留了些记号,便去登门拜访。来到府前,见府院不大却是十分雅致,梅子兰知是师兄住处无疑,向看门的说是故人老乡,求见姜悔,看门的过去传话,不大会就出来了,引着梅子兰到堂中暂待。
梅子兰等了一会,就见一人灰袍白须,面色阴沉从内堂走了进来,梅子兰不料才几年未见,师兄竟似年老了许多,咋见之下有些愕然。那姜悔面容虽显苍老,眼神却很犀利,盯着梅子兰道:“听看门的传话,形容来人的面貌,便知是你无疑,若不是念在同门之谊,我早让人将你拿下,交给都统大人了,你此次前来,找我有何事?”
梅子兰道:“多谢师兄,我们虽因各自立场不同而有所隔阂,但这只是人各有志,实非你我所愿,师父应也不愿我们成为仇敌,此次前来,我也只为私事,师兄无须提防。”
姜悔道:“你不用拿师父来为你开脱,有何事,快说吧。”
梅子兰道:“我一好友之女,身中剧毒,情况危急,我亦束手无策,冤有头债有主,师兄对我等的成见,应不至于无端延到下一代,我知师兄有悯苍生疾苦之心,因此特来相请,还望师兄援手。”
姜悔道:“救人于疾苦,我辈当为,那你们挑起的战乱,又将陷多少无辜于疾苦之中。”
梅子兰道:“师兄可知凌州辖域有多少饥民,凌州虽无战事,土地也年年有收,可城外的村落仍常有人因饥饿而死,我亦询问了不少城中百姓,他们多生计艰难,不堪重税,那这些无辜之人的疾苦有是谁之过呢,你说是我们挑起的战乱,可我们又何尝愿意呢。”
姜悔道:“你不用再向我讲你们的道理了,多少次了,过往的野心家都是拿这当借口的,你们又会有什么不同,等你见到你们挑起战事的后果,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梅子兰道:“师兄说的也许是对的,只是我已选了我要走的路,如今我只是希望师兄能放下这些,单看在我们个人之间的情谊上,帮师弟这一次,师弟之前从来不曾求过师兄,这次就算是师弟求师兄了。”
姜悔道:“我非不近情理之人,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无法推辞,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梅子兰问道:“什么条件?”
姜悔道:“你要留在我这里十日,不准出这院门,十日之后我自会陪你去救人。”
梅子兰道:“师兄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只是那毒患者等不了那么久了,我看最多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而且施救的越晚,对她的身体就会造成越多不能逆转的伤害。”
姜悔道:“这好办,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两天后自己去就行了。”
梅子兰面显难色,支吾道:“这……”
姜悔大怒道:“你即不信我,那还来请我干什么!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梅子兰忙道:“师兄误会了,我只是想早些离开,并非有意不告诉你地点,患者就在城外兮亭小居修养,师兄自去也可,师弟答应你的条件,十日之内不出这院门便是。”
姜悔道:“你把中毒的症状仔细的讲来,我会尽力而为,若是未能将人救回,你答应的条件自然不用再履行。”
梅子兰道:“患者紧急,师兄最好明日便去吧,这东西你带着,到了那里出示给他们看,就说是我梅子兰的师兄,他们自然便会接待你。”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珏递给了姜悔,之后又把落雨晴中毒的症状详细的讲了一遍。
姜悔皱了皱眉,说道:“我让人先给你安排住的地方,这毒有些棘手,我要去做些准备,明日也能多些把握。”便唤了一佣人吩咐了几句。
梅子兰跟着那佣人来到一处厢房,那佣人道:“贵客有何需要,尽管给小的说,老爷说了,要向对待老爷一样对待贵客,我们会一直在屋外伺候着,贵客可随时唤我们。”
梅子兰道了声谢,那佣人便退了出去,梅子兰心道:“师兄果然还是怕我不守承诺偷偷地溜出去,可我若是想走,要避过他们又有何难,我既然已经许诺,理当遵守,只是不知帮主他们商议的行动怎样了,这几日至关重要,若是帮主那里不稳妥,恐怕我也只能失信一回了,今晚帮主应会派人与我联络,且过了今晚再作打算吧。”思虑了一番后,梅子兰来到院中四处闲走,察觉到果然有人在暗中盯着,佯若不知地又查看了一会,便又回房去了。
是夜三更时分,梅子兰在屋中佯睡,窗外几声寒鸦的鸣叫入耳,梅子兰起身查探了一番门窗外的情况,悄悄掩窗而出。此时月明星稀,梅子兰借着房柱的影子,翻身纵到屋顶,循着刚才鸦鸣声的方向看去,院外不远处的一株老树上隐有人影晃动,梅子兰趁着一阵风起,略一沉气,乘风而起,掠过院中的一株大树轻飘飘的就落在了院外。那老树上的身影也已溜到树下,向着梅子兰做了个手势,才慢步来到梅子兰身前,又摆了摆手,示意梅子兰跟随自己。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转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小院之前,那人轻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梅子兰亦紧随而入,关了院门,那人引着他直入厅房,房中灯烛微亮,一人端坐,梅子兰正睛一看,正是帮主落不凡。
梅子兰道:“帮主怎么还亲身前来了!”
落不凡拉梅子兰坐下,道:“梅兄为小女单身赴险,我岂能安心。”
梅子兰道:“雨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说起来还算是她半个师父呢,如今她有性命之危,我岂能袖手旁观。好消息是我师兄已经答应了我明日前去,雨晴应无忧了。”
落不凡一把拉着梅子兰,喜道:“梅兄的恩情,我定让雨晴牢记。”稍顿了顿,又问道:“你师兄可是有什么条件?”
梅子兰便将他说服师兄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又问道:“帮中如今情况怎样,你们可是已经商议出如何行动了?”
落不凡亦将白天众人商议的事情简略说了说。
梅子兰听后略有些吃惊,道:“北堂主早有野心,得他赏识的玉子衿也本就心思不纯,如今他之计策分明就是要除掉帮主你,你怎能如此便应了他啊!”
落不凡微笑道:“冷蝶之心思,我一清二楚,凌州我们已筹谋许久,拿下是早晚的事,若能借此机会肃清本帮内患,我冒一点险又算的了什么。”
梅子兰道:“帮主的能为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凌州也非易于之地,如今独孤兄也不在,帮主你万不可托大啊。”
落不凡道:“梅兄尽管放心,只是苦了你这几日要被迫待在你师兄那里了。”
梅子兰道:“帮主不可大意,这几日我亦会多打探些消息。”又向落不凡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落不凡送走了梅子兰,又吩咐了刚才接引梅子兰的弟子几句,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报都统大人,徐甘徐将军回来了,正求见都统大人。”一门卒急匆匆地喊道。
屋中正和李恕等人议事的司马庸哼了一声,对众人道:“果然来了,李将军,他就交给你了,我随后就到。”
李恕起身应道:“都统大人还是小心为上,待我擒了此贼,解来见您便是。”
司马庸哈哈笑道:“此等小贼,何足挂齿,料他们兴不起什么浪来,你放心去便是。”
李恕带着堂下的几个亲信,向前院奔去。
“徐将军,怎么突然回来了,多日没有你的消息,都统大人焦急的很,怎么将军的部下没有回来吗?”李恕见到徐甘带着几个随从,刚越过前门走进厅院,便先开口问了起来。
“都统大人在哪里?徐将军有重要军机要报于都统大人,万分火急,快带我们去见都统大人。”徐甘身后一随从大声道。
“是什么重要军机,徐将军,你带着军队去京城讨伐窦魁,怎么就只身带着几个随从回来了,主将弃军队于不顾可是犯了军法的!”李恕怒目道。
“李将军,这也是徐将军要见都统大人的原因呢,军情火急,不能再耽搁了,等见了都统大人,李将军自然就明白了。”那随从应道。
“哦,原来如此!”李恕刷地拔出佩剑道:“徐将军是不见都统大人不开口了吗,你我多年共事,交情亦是不浅,出征而归,见了老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实在是令人费解啊。”这时四周突然涌出了几队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院中的徐甘一行人。
只见徐甘冷笑了一声,缓缓地揭下了脸皮,露出了落不凡的真容。那搭话的随从也撕下脸皮,正是南堂主莫屏风。莫屏风见四周皆有部署,心知已然中计,便低声向落不凡道:“我们几个掩护帮主,你只管冲进去,擒拿司马庸即可。”
落不凡伸手示意了莫屏风一下,拔出佩剑道:“久闻李恕将军大名,如今得见实是落某之幸。在下有个疑问,不知李将军能否为我解惑?”
李恕见局势已然在握,而处于如此险境的落不凡却仍一副不慌不忙悠然自若的样子,心中亦是十分赞叹,应道:“你且说来听听。”
落不凡道:“看这阵仗,你们是早有准备了,莫非李将军亦精通卜算,事先已料到今日之事了。”
李恕哈哈笑道:“刚才见你遇事不乱的气度,还对你有些赞叹,却不料你竟是如此的幼稚。”
落不凡问道:“如何说?”
李恕道:“不必再说了,你们若是束手就擒,我可保你们全尸,否则就莫怪我残忍了。”
落不凡道:“李将军未免小觑了我们,只这阵仗便要我等束手就擒似乎还是不够呢。”说罢,手中宝剑剑锋一转,森然剑气,令院中众人顿感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李恕暗自一惊,知道落不凡非一般的高手,挥手示意了一下部下,仗剑向前走了几步,冷声道:“天荡山一战之后,尚未遇到你这般对手,百招之后你若未败,我保你们安然离开。”
落不凡赞道:“李将军之名,不虚也。”,剑尖一抖,身影闪过,一招夜观星河,星星剑光便洒向李恕。
李恕觑准来势,挥剑欲迎,只听身后一声喝:“住手。”不禁稍顿,只得身形向后避过来招,落不凡听到喝声,亦急忙收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锦衣公子缓步走来,身后两员虎将架着一人,那人哆哆嗦嗦,又气又怕,两虎将一人执一把短刀,一个抵在那人后心,一个抵在那人颈上。后面又跟来几队军士,将李恕众人围了起来。
李恕大吃一惊,那被挟持之人正是凌州都统司马庸,而那锦衣公子正是司马庸视如己出并委以重任的侄子司马玉。不明所以的李恕望了望吓做一团的司马庸,又看向司马玉道:“公子,你这是?”
司马庸恨恨地道:“是我了眼瞎,竟收了个白眼狼,李将军,救我啊。”
司马玉道:“李将军,你若归顺于我,我仍能保你将军之位,你之家人亦能安然无恙。”
李恕冷哼一声,并未搭话,怒目瞪着挟持司马庸的二人。
落不凡见状,忙向司马玉使了个眼色,又低声吩咐了莫屏风一句,莫屏风听罢带了一个随从便向院外走去,周围李恕的手下此时已被司马玉的人解下武器退到了一边,并未有人敢去拦阻莫屏风。司马玉挡在李恕和司马庸之间,仍想说服李恕投降,李恕却只是不搭理他。
落不凡道:“李将军是个英雄,难道不见你的主上贪婪无道,鱼肉黎民吗?”
李恕转头对落不凡喝道:“你知道什么,如今败了就是败了,听你们处置便是,无需废话。”
落不凡道:“我本无杀心,只是如今生灵涂炭,妖孽横行,不得已我才以杀行道。我知道李将军是个人物,你我三掌为限,我若是不能让李将军后退半步,即是我输,十日之后你自可带着司马庸和你们的家眷离开。”
李恕知道落不凡习有独门心法,内功修改极深,比掌力自己并无太大把握,便问道:“把条件说清楚,若是你赢了又怎样?”
落不凡道:“我依然会放了你们,只是需要你为我做两件事。”
李恕道:“何事?”
落不凡答道:“首先你要出面助我稳定凌州局势,避免不必要的厮杀,再者就是要帮我解决徐甘这个麻烦。”
李恕听罢踌躇不已,司马庸却是在旁大喊道:“李将军快应了他,胜败你我都能活命,你还犹豫什么,再犹豫你我两家可都不保了啊!”
李恕道:“可是,都统大人,徐甘将军他……”
司马庸道:“徐将军我来解决,你只管答应便是。”
李恕听司马庸如此说,便将剑扔在一旁,向落不凡道:“出掌吧。”
落不凡收回佩剑,道声得罪,声未尽,掌势已到,李恕也已沉掌聚气,凌然相对,众人只听一声巨响,掌风四散,站在旁边的功力不高的都被震的后退几步才站稳,落不凡李恕二人却是纹风不动,各自收气蓄势。落不凡出掌已使出了六成功力,见李恕犹能应对自若,心中略惊,再提掌运出了八成功力,李恕全神应对,不敢大意,双掌相接,李恕上身晃了晃,双脚仍是纹丝未动,司马庸在旁见到,不禁喜形于色,喊道:“李将军真乃神将也!”
落不凡却是心中暗喜,第二掌过后,已然探得了李恕内功的深浅,道声小心,双掌一同挥出,这次更是运出十成的功力,李恕接过第二掌后,气血已有所滞,见落不凡第三掌又至,掌势亦是更胜从前,尚不及调息,忙提起全身功力,挥掌再迎。四掌初对,李恕拼尽全力,上身虽是不稳,双脚仍还未动,却不料落不凡掌势犹如江河倾泻,绵绵不绝,李恕顿时气血翻涌,再难坚持,一时不支,左脚后退了半步。落不凡见状,收掌敛气,拱手道声:“承让。”
李恕收掌,转身向司马庸拜道:“有负都统厚望。”
司马庸安慰道:“无妨,无妨,掌法本不是李将军所长,愿赌服输,我不怪你。”
落不凡向司马玉点了点头,拉着李恕道:“还请将军相助。”待将府中诸事安排妥当,落不凡又带着李恕与众人向城中各驻军处走去。
此时城中局势已乱,落不凡一行带着李恕,押着司马庸四处查看,城中的将士和百姓虽对司马庸不满,却素来敬爱李恕将军,见落不凡和李恕将军同行,又押着司马庸,原本反抗之人皆纷纷投降,城中不久便稳定了下来。
落不凡下严令,帮中弟子不得侵犯百姓,不多时,各处的百姓便恢复了平静,骚动渐息。正在众人忙碌之时,帮中弟子来报,说是玉子衿等北堂弟子借口巡视北门,却一溜烟的出城而去,一去不返了。落不凡心中明了,莫屏风等人则破口大骂,落不凡劝慰了一番,众人这才渐渐平息。
待一干公事交接之后,落不凡将司马庸暂押牢中看护,李恕要随行陪护,落不凡久劝不下,只得依了他。凌州事务暂有莫屏风司马玉二人统筹,各处官职人员大都仍未更换。司马玉领众人查看仓库,众人见粮饷等储备甚巨,有些粮食都已腐烂发霉,而凌州赋税却一直只增不减,不免都臭骂了司马庸一顿。司马玉和莫屏风商议后,发布新令,减免凌州辖地大部分赋税,新令传出,凌州百姓大喜,人人称赞。
忙碌了一两日,落不凡见城中稳定,莫屏风司马玉处事有条不紊,甚是满意,待探视了李恕后,由于担忧落雨晴,便欲去兮亭小居看望女儿,刚走不远,路上正碰到孤月突然带着几名女弟子急急赶来,落不凡心中不免一紧,上前急问道:“雨晴怎样了?”
孤月道:“那老头的药确实厉害,雨晴今日一早便已醒了。”
落不凡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却见孤月眉头不展,疑惑道:“出什么事了,雨晴现在怎样了?你快说。”
孤月道:“你先别急,雨晴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怪我堂下弟子看护不周,一时疏忽,雨晴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了这封信在房中。”说着把信递给了落不凡。
落不凡急忙展信一看,孤月在旁道:“雨晴已知我们平和地拿下了凌州,她很高兴,只是甚是担忧雨裳,知道你此时难以抽身,她才独自去了岐县。雨晴不是一个冲动的孩子,我也已经派了两个弟子前去追她,你不要太过担忧。”
落不凡叹了口气,便要亲自前往岐县,孤月劝阻道:“如今局势仍未稳定,帮内也是暗流涌动,你若离开,只怕有心人会闹出乱子来,还是让我去吧,堂中事务我已吩咐妥当,我来也是告知你一声,向你辞行的。”
落不凡情知孤月言之有理,孤月也一向处事稳健心思缜密,加上离恶和独孤云两位一流高手在前,而自己关心则乱,未必就有孤月前去的效果好,思虑再三,便同意了孤月。孤月将西堂的事务又说了说,便急忙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