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豫州府城,落雨晴又向帮中安排在此的眼线打听,他们中的确是有人亲眼见王文寻前些天离开了豫州府,去往竹剑山庄了。落雨晴不禁有些疑惑,若是如此,可竹剑山庄的叶逐流为何却说王文寻并未回到山庄,若叶逐流所言不虚,那有可能便是王文寻路上碰到了意外,被耽搁了,再或者就是叶逐流所言为假,他是故意欺骗自己的。
落雨晴想起当时叶逐流的反应,和他说话时的神态,并不觉有何可疑,自己是为相救逸尘寰,他也应无欺骗之理啊。岐县没有逸尘寰的下落,这豫州府城也毫无线索,竹剑山庄也去过了,落雨晴一时失去方向,不知该从何处查探了。
“难道是逸尘寰早已遇难,可蔡珪连对我们都未动手,王文寻当时又以竹剑山庄要挟蔡珪,蔡珪应是更不敢下毒手才是,看王文寻离开时一副自信的样子,应是有办法解救逸尘寰的,如若不然,他又为何离开了豫州府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现在何处呢?”思虑许久落雨晴仍无头绪。此时,担忧中夹杂着焦急,甚是迷惘的落雨晴漫无目的地走在豫州城的街道上,冬天将要过去,路边的积雪已开始融化,天色正渐渐地暗了下来,大人们正呼喊着在路上玩耍的孩童早些归家。
望着一个个奔向自己父母的孩童,落雨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无忧和快乐,不由想起了早早离开的母亲,那时的悲伤从未忘却,也想起了当年的孩提时光,那时的欢乐也记忆犹新,然而无论发生何事,父亲总会如山一般成为自己的依靠,那如今的逸尘寰呢,抚育逸尘寰的竹剑山庄庄主,应也会像父亲对自己那样是逸尘寰的依靠吧。别无他法的落雨晴只得将希望再次寄托在竹剑山庄上,自己虽没有办法,而堂堂的竹剑山庄一定会有的,他们定不会弃逸尘寰于不顾的,落雨晴回想起自己在竹剑山庄发生的事情,似感觉到了有些可疑,遂又下定决心,要再往竹剑山庄一探究竟。
在临近竹剑山庄的路上,落雨晴渐渐感到有些异样,上次来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竹剑山庄周围也罕有人至,然而这次在路上却碰到了许多行人,各个皆是形色匆匆的。虽是有些奇怪,落雨晴一开始也并未在意。来到竹剑山下时,见有不少人结伴上山,落雨晴才发现,前面在路上碰到的这些行人,竟也都是前往竹剑山庄的,正疑惑间,又一人匆匆赶来,落雨晴忍不住向来人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大侠,近日突然有许多武林人士前往竹剑山庄,我看大侠亦是如此,却不知道是和缘故?”
那人拱手回道:“看来女侠是初入江湖,这都不知道啊,那你可来对时候了。”
落雨晴道:“怎讲?”
那人道:“说起来这竹剑山庄的来头,女侠定有耳闻吧。”
落雨晴道:“近几任的竹剑山庄庄主都是位列武林四剑之一的,竹剑山庄的名头响彻武林许久,江湖中人人皆知,这个我也当然知道啦,只是,其他的我倒是知之甚少。”
那人道:“看你是初出道的,路上无事,我就跟你细细说说吧。”落雨晴便与他同行上山而去。那人继续道:“树大招风,这武林四剑之位可不好守呀。以前每任庄主初接此位的时候,都会引来许多武林高手前来挑战,然而都是铩羽而归,渐渐地新任的庄主也就树立了威信,江湖中人见识了他们的能耐,后面也就少有人敢来挑战了。现任的庄主已经在这位置上几十年了,年少初任时他就已经打败一众挑战的高手,到后来俨然已是武林一方的泰斗,自然也就没人再敢来挑战他了。不过,几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高手,发信扬言,要挑战竹剑山庄庄主。”
落雨晴道:“是何高手,后来怎样了?”
那人道:“那个高手啊,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听说衣着不甚讲究,喜欢喝酒,自号鹿鸣居士,之前江湖中几乎没有他的踪迹。那年,一些江湖人士突然收到他的邀请信,说是他要挑战竹剑山庄庄主,请他们来见证,江湖中人嘛,虽不知他是何来历如此狂妄,但一来是凑个热闹,二来也想见识见识庄主的风采,有些人也就来了,不料那些没来的可后悔死了,听那些观战的人说啊,那一战,真是精彩绝伦,旷古绝今啊。庄主和那个鹿鸣居士大战了一天未分胜负,后来直到天晚,那鹿鸣居士见还是无法取胜,才停了手,离开之前他还留下了一句来年此日再来挑战的约定。”
落雨晴赞叹道:“武林中果然卧虎藏龙,能和竹剑山庄庄主不分上下的人,之前竟还没有什么名头。”
那人道:“是啊,那之后的几年,每到这个时候,鹿鸣居士都会来挑战一次,虽然他已不再发信请人来见证,可看过第一战的人哪里舍得这种机会,消息被他们传开了后,也就惹得不少其他武林人前来凑热闹了。这不,你看今年又到了这个时候,来的人比去年还多了不少呢。”
落雨晴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高手对决,身为习武之人怎能错过,大侠你这是第一次来观战吗?”
那人道:“第二次了,去年听说后我就来看过一次啦,果然所传非虚,高手就是高手,有生之年能多看他们比试几次,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看那人一副沉醉的模样,落雨晴也不禁好奇起来,不知竹剑山庄庄主的武艺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二人上山路上亦碰到不少江湖人士,众人结伴同行,来到竹剑山庄门前时,将近中午,已有许多人等在山门前了,山门还仍是闭着,并未见到竹剑山庄的人。众人议论着想是明日,那高手才来,而竹剑山庄甚少留客,一干人也只得在山上各自寻个休息的地方,静待来日了。落雨晴虽着急寻找逸尘寰,但也知此刻不宜再去打扰竹剑山庄,便亦在山上寻了个地方,打坐歇息。
翌日一早,天色初亮,竹剑山庄庄门打开,几位庄中弟子前来一请在外等候的众人入庄,落雨晴亦想进入一看是否有逸尘寰或者王文寻的踪影,便随着众人一同走了进去。众人被那几位庄中弟子引着,绕过几处竹林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地,此处四周竹林环绕,山风徐徐,想来应是平时山庄弟子习武的地方。落雨晴一路上四处张望,然而沿路多是竹林,并未有看到其他山庄弟子的身影,虽难免有些失望,却也只能随众人在此默默等待。
过不多时,朝阳初现,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几名山庄弟子引着一个衣衫有些褴褛,腰间挂一个酒葫芦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落雨晴原本还以为,那个能和竹剑山庄庄主不分上下的高手鹿鸣居士是如何的超然不俗,岂料亲眼所见竟是如此普通,身材廋弱,面色亦苍白无神,只似一病夫一般,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人来到场地中间,也不搭理众人,自顾自地盘膝坐了下来,那几名山庄弟子拱手向那人道:“居士稍待片刻,我们庄主马上便到。”那人挥了挥手,并不搭话,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片刻,人群又是一片骚动,一神色悠然的苍鬓老者,身后跟着十余位山庄的门人,缓步走进了场内。那当先的老者便是闻名天下,令武林不少人士向往的竹剑山庄庄主师崇岳,然而令落雨晴感到高兴的,却是他身后那十余位山庄门人中,赫然有一人正是自己久寻不得的王文寻,开心之余有些失望的是里面并无逸尘寰的身影。此时,落雨晴已经明白王文寻若是在自己上次来时就在,那叶逐流所说的便都是假话了,虽不知他为何要骗自己,但如此或许逸尘寰有可能早已被救回竹剑山庄了,心中已有些着落的落雨晴,便安下心来,决定待这次比试结束之后,再一寻王文寻确认逸尘寰的情况。
山庄一行人来到后,当先的庄主师崇岳向众人拱手道:“怠慢了众位侠士,实因敝山庄规矩所致,师某代山庄向诸位道歉,还望见谅。”
见庄主如此亲和,在场众人俱是连忙还礼,口称打扰。师崇岳见过众人后,转身向坐在场地当中的鹿鸣居士走去,鹿鸣居士也缓缓站了起来。师崇岳拱手道:“居士真乃守时之人,经年一别无恙否?”
鹿鸣居士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伸手要递给师崇岳,师崇岳摇了摇头,道了声谢。鹿鸣居士又喝了一大口,随手将葫芦扔在了场边竹林旁,然后才开口道:“不用闲话,快些动手吧,今日你我当分出高下,来年此日我定不忘为你祭奠。”
此言一出,师崇岳只是淡然一笑,观战的众人却是一片哗然,一旁的十多位竹剑山庄门人更是激愤难忍,当中一位白发老者走上前来,对师崇岳道:“掌门师弟近日身体有碍,此人口出不敬,让师兄替你教训他吧。”
师崇岳拱手道:“多谢师兄关心,师弟自信尚能应付,还无需师兄出手。”听师崇岳如此说,那白发老者这才又瞪了鹿鸣居士一眼,挥袖退到了一旁。
鹿鸣居士取出一把木剑,缓声道:“我可不在乎你身体是否有碍,比武就是比武,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师崇岳道:“自然。”然后挥了挥手,一旁的一位弟子递来一把竹剑,师崇岳竹剑在握,道了声请。
鹿鸣居士不待他请字声落,剑已倏然刺来,速度之快令在场观战大多数人都未反应过来,师崇岳不退反进,手中竹剑舞动,瞬间便好似在周身织出一片剑网,鹿鸣居士剑招不变,聚气于手中木剑,欲从一点突破,在旁观战的一些高手都有些吃惊,鹿鸣居士此招强攻而不守,纵使攻破师崇岳的剑网,一剑下去虽能刺伤师崇岳,但师崇岳剑网的余势必使他受伤更重,如此拼法,在不相伯仲的高手之间实在有些不智。
就在旁人错愕间,鹿鸣居士剑已穿过师崇岳舞出的剑网,直向师崇岳胸口要穴而去。师崇岳剑网急收,将鹿鸣居士之剑缠在中间,鹿鸣居士剑势如入泥潭,锐力顿失,若再不及时回撤,只怕要受师崇岳牵制,落于下风了。众人一阵惊叹,师崇岳剑招已化攻守于一体,不但瞬间化解了对手凌厉的杀招,还将其反制其中,此时众人开始期待看鹿鸣居士如何回撤免受牵制,却见鹿鸣居士仍不回剑,作势要强破师崇岳剑招,师崇岳似已料到对方之强攻,剑招回转只是稍稍阻了对方剑势,并未正面和对方剑势相拼,其身亦随剑转,避过了鹿鸣居士的剑芒,鹿鸣居士见状,又接招再攻。二人第一招只是瞬间而过,在场观战的大多数人还未看的明白,只是惊叹二人身法剑法快的出奇,当中只有少数高手看出师崇岳似有顾忌,不愿与鹿鸣居士硬碰,一招间已让其取了先势。
鹿鸣居士一招过后,似已试出了师崇岳的顾忌,此后招招硬攻,剑招中带着自身浑厚的内力,舞动间散发出凌厉肃杀之气,渐渐弥漫四周,场地外因山风而摇摆不止的竹林,此时亦被场内散发之气所笼罩,静静地矗立不动,只余片片竹叶缓缓飘下,旁边观战的人士亦深有感受,四周气流随着鹿鸣居士的剑招变化,忽而紧迫,忽而舒缓,众人皆不禁赞叹其内力之高深。师崇岳虽失去了先势,但和鹿鸣居士对招中,仍是寓攻于守,游刃有余,丝毫未落下风。
落雨晴已见识过逸尘寰使出的竹剑山庄的剑法,此时看师崇岳展现同样的剑招时,应敌之间总是有些变化,许多变化自己一时也不知精妙在何处,只是觉得师崇岳所使的剑招,便似浑然天成一般,就是针对对方的剑招而成。落雨晴武功修为虽和场上二人有不小的差距,但自幼耳濡目染,也经常能见到父亲和许多高手之间的切磋,因此对武学的理解也是较为深刻的了。在二人交手几十招后,落雨晴看出鹿鸣居士剑法狠绝凌厉,内功深厚,而又正直壮年力盛,师崇岳则剑法超凡脱俗,内功精纯,虽年老而力不显衰,对战之间颇有宗师风范,想来前几年对战必然精彩绝伦。只是今日看来,师崇岳似乎确实身体有所不适,总是在有意避开和对方的内力对抗,虽然凭借着超绝的剑法,仍能在和对方周旋间的游刃有余,但若说到取胜之机却有些难寻,落雨晴不禁开始对竹剑山庄有些担忧了,再看同样一旁观战的王文寻等竹剑山庄的门人,各个全神观战之间有些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看已是日上中午,想来师崇岳能坚持到日落之时,鹿鸣居士还无法取胜,他便就会停手了,见此刻的师崇岳仍还是较为从容,落雨晴才替竹剑山庄稍稍舒了口气。
随着日渐西斜,激战中的鹿鸣居士突然一改凶狠的剑势,行剑转为飘逸轻灵迅捷,和师崇岳的风格甚是相对,虽不如师崇岳剑法那般精妙,但如此一来,师崇岳要避免和他两剑硬碰就更加困难了。几十招后,鹿鸣居士看准时机,突然运使毕生功力施于周身,师崇岳身法和剑招在重压之下,顿时迟滞,鹿鸣居士木剑遂至,师崇岳见避无所避,亦急忙运功向抗,两剑骤然相碰,只听一声巨响,二人各自震退,手中的木剑竹剑俱碎散在空中。在场众人目瞪口呆,鹿鸣居士冷笑一声,并未稍停,掌挟风雷之势击向师崇岳,师崇岳泠然无惧,翻掌相对,又是一声巨响后,鹿鸣居士退了几步,师崇岳岿然不动,微笑道:“居士是要和师某比较拳掌吗,如此,师某便奉陪了。”
鹿鸣居士呵呵一笑,道:“早有此意,只是不知没了剑,你还能坚持多久!”
师崇岳淡然道:“请。”鹿鸣居士左掌右拳倏然而至,师崇岳右掌左拳相对,二人拳掌交接,只震的周围飞沙走石,在旁观战的众人见战势陡然如此惊险,眼睛都来不及眨,都死死地盯着,生怕错过分毫。
落雨晴也想到了鹿鸣居士会改变剑招以求胜机,此时见二人剑碎而改比试拳掌,一开始还担心师崇岳身体有碍,在拳掌硬碰之时,难免被鹿鸣居士抓到机会,形成内力的相持,那样师崇岳只怕难逃败局。但又观战了一会,见师崇岳掌法拳法俱是精妙非常,内功亦甚是充沛,几次和鹿鸣居士的直接对抗中都未落下风,有时甚至倒让鹿鸣居士略显支绌,落雨晴不禁有些怀疑,师崇岳是否真如他师兄所说的身体有所不适,从刚才比剑看来,确实显出他内力似有所损,不敢和鹿鸣居士硬拼,但此刻在内力对抗上又压制了鹿鸣居士,落雨晴迷惘间见日落在即,料想今日之战只怕要和往年一样难分高下了,便向王文寻那边看去,思量着待会向他询问逸尘寰的下落,却见王文寻以及他身旁的同门俱是面色凝重,担忧之情更甚于前,和师崇岳的悠然神态大相径庭,落雨晴不明所以,猜测其中必是别有缘故,便更加仔细地观察对战中的二人。
落日的晚霞涂在竹林的上空,渐渐归于安详宁静的天幕,似乎在抚慰这绚烂而又喧嚣的一战,在众人惊叹中,鹿鸣居士如所有不甘失败的勇士一般,拼尽全身的力气做着最后的拼搏,而师崇岳更似在惊涛骇浪中岿然不动的山石,将拍岸而来的巨浪一一击的粉碎。尘埃落定之后,鹿鸣居士抬头看了看已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哈哈大笑了两声,盯着师崇岳看了片刻,开口道:“来年望还能再会。”说完走向场外的竹林处捡起了那个酒葫芦,一边喝着一边向外走去。
师崇岳向鹿鸣居士拱了拱手,回过头来又向前来观战的武林人士拱手道了声:“失陪。”转身离去。几个竹剑山庄的弟子走了过来,引着众人退去。落雨晴见王文寻和他那些前来观战的同门,跟在师崇岳身后也就要离开,忙快步赶了过去,低声喊道:“王文寻王少侠。”
正在走着的王文寻闻声停了下来,看到赶来的落雨晴,先是微微一愣,才开口道:“是你,你是逸师弟的好友?”
落雨晴点了下头,连忙问道:“逸大哥可是被你所救,他现在可好?”
王文寻点了点头,落雨晴大喜道:“他现在怎样了,可否让我见见他?”
王文寻转头看了看正离去的庄主等人,说道:“你先下山稍待,过一会我自去寻你。”
得知逸尘寰已脱困,落雨晴心中大石终于落下,连忙拱手称谢,辞过王文寻,随着众人一同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