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明白……”傅清袂柔柔的应着,一侧的芙蕖怯懦的躲在傅清袂身后,一直福着礼。
傅濯冷冷道:“你明白就好,你已十六,你大姐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婚配,你也算迟了。”
“还有,牡丹宴切莫给我出岔子,好生打扮。”
傅清袂温声道:“是义父,清袂定不负义父嘱托。”
傅濯不再多言,淡扫了眼主仆二人,甩袖而去。
待得傅濯身影渐渐消弭,芙蕖捂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主君真是神出鬼没的。”
傅清袂讪讪一笑,“你瞧,这不就是轮到我了么?”
长平王性子如何样貌如何,她是一概不知的,去取悦一个她不熟悉的人,真真是令她作呕。
芙蕖担忧的望向傅清袂,道:“五小姐……”
“你不必担心我,我知道这都是命,我只能听从……”
生来而悲,她与旁的富家千金有着云泥之别,纵有风华绝代之姿又如何?还不是被当做物件一样送予旁人,她没有旁的选择。
愁云惨淡万里凝,说的许是这景,只不过除了傅清袂外,还有一人,在月下暗自神伤。
“爹,你说,乞巧节那天陛下要办牡丹宴?而我也被选中了?”昏暗的烛火时明时灭,却挡不住掩映生姿,佳人星眸微嗔颇为不满的叱问着面前男子。
男子捋了捋短须,俏皮的眨着眸,“哎呀沅兮,爹也不是没法子么?你是爹的好女儿,你能体谅爹的吧。”
陆沅兮玉面淡拂,樊素樱口微微撇起,“爹,哪有你这样卖女求荣的啊。”
陆峥蹙眉道:“胡说什么?哪是卖女求荣啊,这不是晌午那傅总管来替陛下传口谕么,是陛下的意思,又不是你爹我做主求来的。”
星眸微敛陆沅兮道:“好了,女儿知道了。”
“唉沅兮,也是爹不好,若爹有本事些也不至于……”陆峥长叹着,有些愧疚这个伶俐聪敏的女儿。
陆沅兮嫣然一笑,“爹不必多说了,女儿知道该如何做,夜深了爹也早些休息吧。”
微微欠身,陆沅兮身姿如燕翩跹而去。
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漆夜下,陆沅兮心头浮躁,携了婢子琼华走在凄清的街巷之中。
琼华安静的在侧陪伴,走了须臾,陆沅兮停步叹声,“琼华,你说这荣华当真好么?”
琼华垂首低声答道,“这奴婢不知,不过小姐您生的貌美,此番陛下那牡丹宴,你自是会雀屏中选,成为长平王妃的。”
陆沅兮窘然而笑,“你知道,我从不稀罕地位的。”
陆沅兮在燕国是数一数二的才女,气质若兰白璧无暇,曾是燕帝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可惜太子英年早逝,还未娶妻便薨逝了。
此后的陆沅兮一直是金陵名门望族求娶的对象,但爱女心切的陆峥不愿将独女嫁予旁人,欲要选乘龙快婿入赘。
单入赘这一条足以令人诟病,也让一些望族知难而退,久而久之,陆府到原来被媒婆踏破的门槛,也无人问津了。
走了些许路,陆沅兮有些倦乏,对着琼华道:“咱们回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琼华应声扶着陆沅兮踏上回府的路。
这夜两位佳人转辗反侧,皆是因为那牡丹宴。
一晃秋风拂去夏的燥热孟秋已至,七月初七也辗转到来,在此前,燕昭的身份亦是开诚布公的传遍整个金陵城,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有人为之惊异,亦有人怀疑燕昭身份是否为真。
可无论如何,燕昭为燕国长平王,是谁人也改不了的事实。
“主子你还有心看书啊?今个儿许是你的大日子。”商和没好气的说道。
今个儿是乞巧节,早时燕泓也差人来知会了,这牡丹宴名义上是皇后宴请名门望族的仕女入宫赏花,然则是为了燕昭选王妃。
燕昭临牖而坐,闻声搁下手中书卷,“既然是皇伯父的意思,我怎好不收呢?”
入燕国才一月有余,燕昭也搬出了鹤归殿,修葺好的长平王府一如鹤归殿般奢靡,陈设皆是上乘之品。
燕昭心知这是燕泓为了弥补他才让这长平王府如此华贵,但他于此却不热衷,他本就不喜金玉之器,而这长平王府唯一入得了他眼的,或许也是后院那林立着的紫竹青竹。
一如他在宁昭相府时的府邸,唯有那竹,是他心爱之物。
商和摇首叹道:“主子你难不成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你说些什么呢,如今的我,是燕国长平王,而那宁昭国丞相百里已经死了。”燕昭泰然的说着,神色自若没有丝毫怨怼。
商和仍是长叹,“唉,从前主子为了宁昭国那位陛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而今属下瞧着,主子倒是快活的很呢。”
贺隐在一旁轻声斥道:“够了不要胡说。”
燕昭不语,兀自瞧着手上的书卷,随后起身,将手中书卷扔给了商和,“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如今我的身份是燕国长平王,而非那宁昭丞相百里,在宁昭我的身份早已败露,我若想回去,自是要在这燕国立足,我空有个长平王的身份也实在不妥,也得等燕帝予我权利才行。”
秦玺的伎俩他见识过,但他不屑和他斗,因为他明白秦玺那嚣张的气焰皆是因为有个赵氏在。
此时的燕昭不会知道,如今宁昭已是风云暗动将要易主,而秦乐性命堪忧。
言罢的燕昭见商和贺隐缄默不语,蓦然收起方才余光里透着的凌厉锋芒,“好了,今日乞巧节,现在该去曲荷园了。”
商和与贺隐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碧波千里,万顷翠绿。粼粼波纹随风肆动,曲荷园临建与南明池,享有天下盛园的美誉,可与大魏的百花园相媲美。
燕泓将牡丹宴设在这更是彰显了对燕昭的恩宠。
燕帝皇后戚氏领着一群后妃宫婢赶至园中,园内美人如云,环肥燕瘦各色佳人袅娜着身子三两成群的站立在园中。
戚皇后到时那群佳人皆规矩的福身行礼。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戚皇后淡笑着道:“好了,大家都坐罢,不必拘着礼数了。”
佳人依言坐下,戚皇后也施施然落座,又道:“今个儿也是你们的大日子,乞巧女儿节。”
“唤你们来除了来曲荷园赏花,还有一事想必你们都知道吧。”
“臣女明白。”燕语莺啼此起彼伏。
戚皇后粲然而笑,“很好,待会陛下会和长平王一道来,你们且等着。”
“是。”一众仕女依言应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主燕昭姗姗来迟,秋风轻扬,卷起他那身玄色织锦缎直襟澜衫的衣袂,锦靴轻踩在青石路上,石子纷飞。
燕昭对着戚皇后躬身一礼,“臣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陛下呢?”见来的只有燕昭,而无燕泓,戚皇后原本漾着的笑瞬间化作淡漠。
再是细微的咳声入耳,燕泓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又是一阵骚动,名门秀女门忙不迭的福身欲要行礼,其中不乏戚皇后。
“一个个的都是做什么呢?今个儿不是朕的大日子,无须多礼了,都各自坐着吧。”一声令下让本就惴惴不安的众秀女心下愈发忐忑了。
这些仕女中,唯有静坐的两位内敛而又清冷,便是陆沅兮与傅清袂了。二人隔了三个席位,视线不慎交缠时,相视一笑。
燕泓甫一落座便笑着催促道:“阿昭,你好好选选,挑一个中意的,朕赐给你当王妃。”
燕昭颔首应声转身望去,“是,臣这就去瞧。”
深邃的眸扫过那群临案而坐的佳人,她们一个个羞赧的低着脑袋,几个胆大的娇羞的笑看着他。
燕昭心忖,不过都是些庸脂俗粉。
环视一圈没有特别出彩的,稍迟些视线交予那沉静清宁的坐在一隅的两位佳人,燕昭微微挑眉心下有了主意。
“陛下,臣可犯难了,这两位仕女皇侄瞧着都中意,这该如何是好?”他笑得张扬而又邪佞,满是惋惜的指着那两名心绪缥缈似在园外的女子说道。
燕泓轻抚下颌,瞥了眼身侧的戚皇后,“你觉得,该如何?”
戚皇后身子一凛,僵着笑,“这,既然两位仕女都是长平王看中的,不如都收入王府,一个为正妃一个为侧妃,陛下以为如何?”
燕泓敛眸低声道:“阿昭,你觉得如何?”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万花丛中娇花千百多,臣还是想独怜一枝。”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方才那些只顾着羞赧的仕女顿时面色一白。
她们来此多为家中所托,有的唯利是图有的一心想攀高枝。
长平王的身份特殊,父母死于非命,自小又生在宁昭国,且不说他失踪了二十余年,而今蓦然回燕国,难免落人口舌,有说他是外头滥竽充数的,也有说他是回来报复皇帝的,如此云云。
燕昭也晓得那些市井传言,但他不愠不怒,他深知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费时间费心力,方才他这么说不过想试探那两名仕女的神情罢了。
不过看样子,他落败了,那两名佳人不为所动。
他轻啧声,有些不悦,又淡扫了几眼二人,直到陆沅兮那双清澈的星眸入眼令他离不开视线,只因那双眼像极了那人,燕昭沉溺其中,那眸中那柔意似要将他化作一江春水,他自嘲的笑了,竟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许久,燕昭躬身对着燕泓道:“臣选好了,就这位青衣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