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昼夜纷飞,一晃燕昭已是行了十天的路,赴往燕国的路虽然顺畅,但一路上他心事重重,直到来到燕国帝都他那颗悸动的心才稍稍安抚。
燕国依山傍水,却无高山险阻也无海水拦路,毗邻大魏,风景宜人更是地处富硕,每到秋季硕果累累。
当马车行在冗长的街道上,那略有虚妄的嘈杂声引得燕昭瞩目,他掀开纱帘,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上人群如织,熙来攘往的摩肩接踵,和着小贩的吆喝声,显得喧嚣聒噪,因是帝都满是繁荣昌盛之景,药坊、酒楼、衣纺各色的店门鳞次栉比,正午的艳阳照在屋檐上,让人眩晕。
初次来这燕国,燕昭就惊异于城中的昌荣,早前就知燕国比之大魏并无不及,今日一见,确实如此,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燕泓端坐在马车中,和蔼的看着燕昭的侧颜,少顷,他道:“你既回来了,得空就好好逛逛这金陵城。”
“咱们这金陵城啊,旁的不说,独这风土人情足让你流连忘返了。”
燕昭轻笑,道:“是皇伯父,待尘埃落定,我一定好好逛逛这金陵。”
“唉,可怜你自小不在燕国长大,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燕国的菜。”燕泓难免有些怅然,他曾想过重逢时的光景,而今真的重逢,他倒是不知如何示好。
燕昭顾而言他:“皇伯父,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燕泓一愣,旋即说道:“啊我们先回宫,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不日朕就为你举办接风宴,也让诸位大臣看看你。”
燕昭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旋即放下纱帘,正襟危坐。
马车渐渐驶入巍峨的宫门,繁冗的长廊里,依稀可闻车轱辘转动的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马车在骤然停下,停在一座殿宇前。
燕泓先燕昭一步下马车,待燕昭走下马车时,他道:“这是鹤归殿,你暂且先住着,你的宅邸朕已经吩咐下去修葺了,再过半月你就能搬进去了。”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话音方落,两个人影渐渐逼近,对着燕泓便行了一礼。
但见其中一人,绛紫官袍裹身,乌纱帽上缀着的几颗鹌鹑蛋般大的宝石彰显了他的地位。而另一个,一身宦官蟒袍,燕昭猜想,他应是燕泓身侧的大太监。
燕泓淡瞥了那二人,对着燕昭道:“这位是王礼王丞相,而那位是总管太监傅濯,伺候朕的起居。”
燕昭打量了一会儿,道:“原是王相,还有傅总管啊。”
王礼闻言忙不迭的躬身,“微臣见过长平王,长平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合该好生休息。”
一旁的傅濯亦是附和道;“诚然如王相所言,长平王殿下好生休憩。”
燕泓颔首应道:“也是,朕倒忘了,好了阿昭,你就在这鹤归殿好好休息吧。晚些朕再来。”
燕昭躬身道:“是,恭送皇伯父。”
待得人散去,站在燕昭身后的商和道:“初次见面就这般示好,想来那王丞相和那傅总管也是趋炎附势的人。”
燕昭斥道:“不许多言,在这燕宫中我们还有很多地方不熟悉,切莫逞一时口舌之快而遭人把柄。”
“再者说,隔墙有耳。”喃喃自语吐露着那四字,商和也惊觉失言,躬身歉道:“是属下疏忽。”
燕昭叹道:“也罢,先进去再说。”
入殿内,摆放着的陈设琳琅满目皆是金器,不由令商和咋舌,燕昭走入殿中,随手拿起一个精致的香炉,上头镀了一层璀璨的金。
他顺手抛给了一侧的商和,商和惊慌的上前捧住,余惊未除的他窃窃私语道:“这燕帝还真是看重主子,这鹤归殿连摆设都是金子做的。”
燕昭轻笑不语,而另一侧,贺隐执着佩剑倚靠在漆红的柱旁,狭长的眉时而舒展时而颦蹙,商和搁下沉甸甸的香炉,撇首看他,“贺隐,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来这燕国就魂不守舍的。”
贺隐淡淡道:“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你的眉都要打结了,你若有事就跟主子说啊。”
燕昭闻声望去,见贺隐一脸怅然,心忖疑惑,出声道:“贺隐,你是不是担心什么?”
良久贺隐才叹声道:“主子属下担心宁昭国那……”
燕昭伏案而坐,自若的说道:“如今咱们是燕国的子民,宁昭国的事,与我们无关。”
“可是主子,你难道不担心陛下么?”自入燕国来,燕昭人就变得岑寂许多,从前在燕国时,谈起秦乐,他面上总会挂着和煦的笑,而今却变得这般,令他不解。
燕昭冷冽道:“早与我无关……”
往赴燕国的路途遥远,那十几日的煎熬不说担忧是假的,当远离宁昭后,他无时不刻的揪心于秦乐的处境。
秦玺秦吟身后站着的可是赵氏,赵氏手握重兵,难保一日东窗事发举兵造反,届时依着秦吟的性子,秦乐自然是会受尽折磨。
但纵然如此,他又能如何?如今的他,或许亦是自身难保吧。
方才王礼与那傅濯瞧他的眼神便是虎视眈眈的,那是心怀不轨之人才露出的神色。
才刚踏入这燕宫,他便知前路曼曼,看不清。
“好了,累了那么多天,先歇息吧。”燕昭不再多言,径自越过二人,掀下帷帐,仰躺在软塌之上。
太和殿燕泓正坐在主位,睥睨着殿下的王礼与傅濯。
“长平王既已回金陵,有些事你们也该知道怎么办吧。”燕泓沉声说道。
王礼福礼道:“微臣明白,微臣会吩咐下去好生准备的。”
燕泓微微颔首,又望向傅濯,“傅濯,再过些日子就是乞巧节了,朕想效仿大魏举办牡丹宴,宴请各大臣仕女,为长平王选王妃。”
“陛下,这恐怕操之过急吧,长平王才回燕国,身份未立如此急切的为长平王挑选王妃,实是……”傅濯犯了难,眉宇结成一团。
燕泓道:“听朕便是,旁的朕会决断。”
“是……”傅濯虽有怨言却也是无处宣泄,只能应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乏了。”忙不迭摆手,遣退了二人,燕泓便转至后殿休息了。
宫道中,从太和殿请辞燕泓的傅濯与王礼并肩而行,“不知相爷怎么看那长平王?”
于傅濯的疑问,王礼道:“初见便觉这长平王不同寻常,本官想,长平王许能为我们所用。”
“哦?何以得见?奴才可是得了密报,长平王在宁昭时便是当朝丞相,且还是替那昏庸的女帝把持朝政的,如此贤能如何为我们所用。”傅濯那公鸭嗓般刺耳的音,略显聒噪。
王礼轻笑一声,“傅濯,你也该晓得,本官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再者说了,长平王幼时长在宁昭,那不是正合了我们的霸业么?”
“原来相爷早有谋算,奴才真真是拜服。”得言傅濯心领神会的同样笑了。
王礼垂首淡道:“那牡丹宴,也请傅总管看着些。”
傅濯应道:“那是自然,奴才府里的如花美眷,也是配得上长平王了。”
“你府里的那六位佳人,你可为了笼络朝臣许出去了四个,怎得,你舍得为了一个长平王再送一个?”王礼不住揶揄,燕国上下无人不知傅濯府邸里的美人如云,随便一个烧柴的婢女都是倾城之色,更别说那六位佳人了。王礼口中的六位佳人,是傅濯精挑细选收养的养女,个个国色天香,亦是金陵城里风流公子希冀的对象。
“这哪有舍不舍得的道理,若长平王中意,也是她们的福气不是?”傅濯淡笑着。
王礼道:“那就等着傅总管的消息了,我们势必要笼络住长平王。”
傅濯应声而笑,深泽的眸子里,泛出一缕不可测的精光。
静谧的夜里,傅府灯火通明,女婢芙蕖执着灯盏步在通往傅府花园的石子路上。
良久一个倩影略带落寞的站在花园池塘一侧,月光倒映在女子是身上,显得女子十分清冷。芙蕖上前将玉臂之上挂着的披风拿下,为女子披上,“五小姐,夜里凉为何不多穿点?若是沾染了风寒怎可好?”
闻言傅清袂回眸讪讪一笑,“我方才还觉得热呢。”
芙蕖有些嗔怒道:“五小姐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若是到时像大小姐那般弱不禁风,又身子孱弱得染了大病可怎好?”
傅清袂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这样吹吹风没什么大碍的。今夜我不过是想静静心。”
芙蕖担忧的望了眼傅清袂,见其面色极好便也不多什么了,忽的便又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主君强要大小姐嫁与那温晋侯,大小姐也不会被那温晋侯折磨到身子孱弱的地界。”
水眸微敛傅清袂淡淡道:“那又如何,义父有恩于我们几个,我们唯有听从的份。”
她是被遗弃的孤儿,幼年如浮萍漂泊四处流浪,若不是义父从老鸨手中救起她,如今她也不会过得如此安稳。
傅清袂抬眸遥望那暗沉的没有一丝亮光的天空,“听说,这回的人选会是我。”
芙蕖蹙眉道:“五小姐……若真是您去了,那……”
傅清袂拢了拢披风,“不必担心,我早知有今日,从我们入这府邸来,我们的命就定了,如那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芙蕖道:“五小姐是该好好改改脾性了。若不然今后吃亏的也只有你自个儿。”
笑魇如画傅清袂道:“是,芙蕖大人。奴婢知道了。”
微一征愣芙蕖怒道:“五小姐……”
傅清袂敛去笑意低眸,“我从不奢求有人能够待我极好。此番也只能靠天命了。”
芙蕖安慰着她家小姐:“五小姐您一定不会失败的。”
对于芙蕖的安慰傅清袂也只是淡淡一笑,抬眸望着那暗而无边的天际,傅清袂满是释然,忽的天际一亮,似星辰般的亮光微微闪了闪。
“清袂。”一声轻唤,傅濯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映入傅清袂眼中,他那肃然的神情令她畏惧,她诚惶诚恐的福身,“义父……”
傅濯轻应了身,挥手示她起身,“清袂,我想你也知道,长平王回燕国的事了。”
傅清袂柔声应道:“是,女儿知道,不知义父想女儿怎么做?”
“几日后,就是七夕宴,陛下已暗中安排了贵族仕女入宫,意欲为长平王选妃,我的几个养女里,如今就清袂你能担得此任,所以……”
“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