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位青衣仕女!”骨节分明的指轻指着少女。
陆沅兮蓦然抬眸,眼见燕昭指着自己,心下慌乱,急切的望向正位上的燕泓,但见燕泓眯眼笑,拊掌道:“好!就这位了。傅濯,这位仕女的家世且说说。”
傅濯笑盈盈的应承了,“这位是陆太傅家的千金,闺名陆沅兮,年十七。”
“陆仕女,你且过来让朕看看。”燕泓端坐着唤着陆沅兮。
陆沅兮得了唤,曼曼起身,纤弱的身姿微移,对着正位上的帝后福身行礼,“臣女陆沅兮,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燕泓满意的颔首,对着燕昭道:“这位仕女确实不错。”
傅濯在一旁附和道:“陛下,陆仕女可是金陵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呢,长平王的眼界也是极好,一眼就相中了这陆仕女。”
“陛下,你莫不是忘了,这位陆仕女曾许了太子的。”戚皇后蓦然出声,引得燕泓不悦,他细想之下,恍然忆起陆沅兮之事。
犹豫之下,他道:“陆仕女既尚未婚配,又有何妨?太子已殁,我们这些尚在人世的,总不能毁了别人姑娘的后生不是?”
言至此戚皇后也顿悟,但她心下仍是不忿,只因陆沅兮是从前钦定的太子妃,她膝下唯有太子一子,她自是竭尽全力将最好的奉予他,可太子早逝,她虽悲恸却也无能为力,而今昔日曾要成为她儿媳的女子如今又要成为长平王妃,委实令她不喜。
在她眼中,陆沅兮是不配再行婚嫁的,她既已是钦定的太子妃,那就要为太子守节。
她也曾将心头所想告诉燕泓,换来的却是斥责,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儿子本就坐拥整个燕国,区区一个女人,死了又何必放在心上。
面上虽无异,戚皇后心下却不住的诟谇着陆沅兮。
“好,今个儿这大喜的日子,朕做主,为长平王和陆仕女赐婚,择吉日成婚。”倏然起身燕泓举着酒盏,对着下头一众仕女亲贵说道。
“是!恭贺陛下,恭贺长平王。”
道贺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稍迟些燕泓才吩咐宴开,身段婀娜貌美的舞姬登上高台,翩翩起舞,轻歌曼舞伴着丝竹声余音绕梁,燕泓也与众多贵胄亲眷酌酒而谈。
赐婚一言既出,陆沅兮也被安排坐在燕昭身侧,陆沅兮神色郁郁,燕昭自也察觉到了她那异样,他低声对着她道:“抱歉,选了你。”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并不会与你真的成婚,只是你瞧见了陛下的重视,这牡丹宴在燕国从未有过,我也是不好推辞的。”
闻言陆沅兮神色稍缓,她道:“臣女冒昧一问,长平王缘何选了臣女?”
论姿色这园中比她绝色的佳人比比皆是,而她空有才女之名,她本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却未料到燕昭会选上他。
虽说燕昭生的是不错,眉飞入鬓剑眉星目,清隽的脸端的是温润如玉,纵然如此,她其实也是瞧不上燕昭的。
对她而言天潢贵胄从不是她夫婿的人选,她希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相濡以沫鹣鲽情深的日子,而不是整日似怨妇为了一个心在不此的人空耗余生。
“这园中美人个个含苞待放,艳压群芳的数不胜数,可你独有一股清幽之姿,我便是为此选了你。”燕昭说的坦然,并未透露其中关窍。
陆沅兮沉吟道:“那方才还有一位仕女,您怎的不选?”
她实在好奇,方才明明燕昭择了两人,可到最后却选了她一人。
燕昭淡笑着说道:“实话与你说吧,我选你也是因为你的眼与我心上人有几分相像。”
陆沅兮一怔,未料是此缘由,便道:“王爷您有心上人,她可是宁昭国的人?”
燕昭颔首道:“是,可惜我与她身份悬殊,再无可能,不,或许从一开始,我与她就不可能在一道……”
陆沅兮直言不讳,“既是心爱之人,何必拘泥身份呢?王爷如今也是燕国的长平王,又何必怕……”
倏而陆沅兮噤声不语,她低垂着脑袋,“臣女失礼,王爷莫怪。”
“我不会责怪你,只是,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一遭,待我熟悉了燕国的事宜,我会请求陛下,收回成命。”燕昭淡淡说道。
渐渐的悦耳的丝竹之声响彻整个曲荷园,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两人,皆缄默不语。
良久宴毕,燕泓遣散了一众仕女亲贵,微醺的燕泓留下了燕昭与陆沅兮二人,“阿昭,你既选了陆家姑娘为正妃,那可曾想过何时成婚?”
燕昭道:“成婚一事尚早,切不能操之过急,陛下,臣自有定数。”
“好,朕依你,你才回燕国不久,朕也不逼你,不过,明日起,你要跟着丞相熟悉朝政。”燕泓允了燕昭所言,尔后道出的话,令燕昭错愕。
燕昭抬眸不以置信的望向燕泓,“陛下的意思……”
燕泓起身淡瞥了端坐着的戚皇后,道:“朕打算把军政大权交给你。”
“陛下,这万万不可,臣难当此任。”他实是不愿再触碰朝堂事,在宁昭时,他是情愿的,因为他有执着的希冀,而在这燕国,对他而言无疑是束缚。
燕泓却道:“朕意已决,你不必推辞。夜已深,你早些送陆仕女回去吧,皇后,我们也回去。”
戚皇后应声而起,宫婢上前搀扶。
帝后的仪仗渐渐消弭,燕昭紧抿着薄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陆沅兮见他心神不宁的,便道:“王爷不必忧心,陛下这么做想也有他的道理。”
“只怕是愧疚吧。”燕昭自嘲一笑,自他入这燕国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位皇伯父偿还他父母的。
他渺无音讯二十多年,若用心找了怎会二十多年寻不到,以燕国的国力,寻一个遗孤并不是难事。这其中定然是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而这也是燕昭一心想要知道的。
“也罢,陆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啊,那就劳烦王爷了。”
月色皎洁,银光落于枝丫上,落入庭院中,映出斑驳的暗影,显得府邸更为阴沉。
傅府内堂,傅清袂俯身跪地道:“请义父责罚,清袂未能入长平王眼。”
傅濯并不恼怒,径自蹲身,轻撩去傅清袂身上那件披风,内里嫣红藕色锦缎襦装袒露而出,他轻笑,“也亏得你听话,若不然,你知道后果。”
傅清袂垂首回道:“是,可惜清袂无用。”
“无妨,那长平王行事本就乖张。”在宫内时他就安插了不少手下打探燕昭的底细,可却是什么也打探不出,只晓得燕昭行事作风从不墨守成规,并不似传言中那个行事卓尔不群清明廉政的宁昭国丞相百里。
今日牡丹宴,燕昭在选仕女时也差些选中傅清袂,若不是有那陆沅兮与之相较,恐怕还真能如他所愿了。
思及此傅濯不由叹道:“可惜了实在可惜,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能离大业近一步了,不过要他放弃,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清袂,明日随我入宫。”
翌日燕昭与陆沅兮的婚事传遍了大街小巷,商和出府采办物件时,也听得了此事,不由对着贺隐怨怼几句,“也不知道主子想些什么,从前在宁昭时,也不见他这么顺从。”
“明明是燕国的长平王,现在活像寄人篱下的穷苦人家,还得看人脸色。”想他们在宁昭时,多么威风,如今来了这燕国,倒是空有一个王爷的地位,金陵城百姓有不少都怀疑燕昭的身份,还当真是无可奈何。
贺隐双手环胸,怀中揣着的佩剑横放着,他淡淡道:“有些话还是放在肚子里的好,主子自有打算,我们能做的便是听从。”
商和长叹道:“唉,我还是想着在宁昭国的日子,你说,陛下她们是否安好?”
商和所言正是贺隐一直想知道的,他曾私下传信与宁昭,却被燕昭发现,当下撕了信不说,更是难得的喝斥了他一顿。
“你就别想了,主子若不允,你我只有被责罚的份。”一语道破,商和也闷闷的不再提。
回到长平王府时,已是日落西山暮。
商和将燕昭吩咐的东西依样放好,“主子,东西都备好了。”
燕昭轻应了声,“嗯,下去吧。”
商和犹豫着踱步,少顷他转身问道,“主子,宁昭国的事情,你真的不想知道了么?还有陛下的安危?”
燕昭轻执茶盏,抿了口,“诚如宁昭陛下所言,我是燕国人,没有资格。”
“主子,难道你是在置气?”商和试探的问道。
燕昭搁下茶盏,嗤笑道:“我何必置气?本就是无关的人了。”
“主子既然这么说,那么就听属下一言。”不知何时闯入书房的贺隐,冷冷的说道。
燕昭微挑眉道:“怎么?”
“宁昭国女帝,被慎亲王囚禁……”贺隐低声说道。
燕昭星眸一怔,紧捏着手中茶盏,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贺隐复又道:“宁昭国女帝秦乐,已被慎亲王囚禁,恐怕意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怎么会?这才多久。”燕昭鲜少的慌了神,他离开宁昭国才多久,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事,他之前安在秦乐身边的羽林军难道未能护主么。
贺隐道:“这些也是属下托人才知道的……”
他也是偷偷瞒着燕昭,才与宁昭的熟人书信,没想到短短一月,宁昭国就变天了,还变得如此之快。
燕昭微微怔愣,旋即怅然道:“多留意留意吧。”
原就凄清的书房,因为贺隐的寥寥几句,变得愈发凄冷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