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茂不仅是个老实人,还认死理,觉得夫妻同心,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王妃安排他做间谍监视王爷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作为受职于七王府的人,得以‘帮助二人解开误会并和好’为己任,才能算一个称职的仆人。
他用这借口为自己的反水做心理开脱,更关键的原因是,他胆小。
他胆子太小了,从没干过间谍这种活,被王爷三言两语诈的抖抖索索,一股脑将王妃安排的事情交代的毫无保留,还趁势向王爷表了一番忠心。
这让司默哭笑不得。
他一开始也没想怎么样,毕竟把自己当做交换条件也是他自己答应了的,答应了的事情,即使万般不愿意也要做到,这是他的标准,可在水榭台碰见川儿之后,他的小计谋挡也挡不住就来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竟然很大方的将他推给别人,还毫无顾忌之心,他一直都很不满意。
毕竟在他心里,喜欢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身边容不下别人,忍不了任何觊觎的靠近。
要只有彼此!
他知道川儿直来直去,见到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在水榭台上故意略过了她的招呼,故意留给她一个‘沉迷于与对方交谈’的假象,这样,当那个留守的人问起来时,川儿会老老实实的说出所见,传递出他想让她知道的信息。
这个小心思生出来后,他几乎都等不及看她的表情和反应了,所以借送冰糕之由,让川儿提前回了府,并主动提起相遇之事。
后来她的反应果真没让他失望,气冲冲又不能发火的表情竟让他有几分开心。
他承认,让那个思考方式跳脱的人着急上火是他的小报复。可他没想到她的危机意识这么强烈,并且下手毫不犹豫,果断安排了眼线在他身边,就为了防止他和公主有什么。
可她太大意了,又没有经验,不仅挑了一个完全不适合的人来做眼线,还当着他的面,公然给眼线示意。
想不让他知道都难。
启程还不到一刻,司默就命令马车停在路边,然后叫来子茂,含蓄又别有深意的观了他一眼,还不待他询问,只叫了一声名字,子茂就立马全招了。
他心里有鬼,他是个老实人,他防线低。
“王爷恕罪,子茂知错了!”子茂战战兢兢一边说一边下跪。
缴械的速度让司默一愣,“你错在哪了?”
“子茂不该答应夫人的要求,不该盯着王爷的举动,子茂保证,绝不会向夫人乱说话,请王爷宽恕!”
司默满脸无奈的宽慰了吓得不轻的子茂,方又说道:“都还未有实质行动,你何错之有?你先起来”他把跪在地上的人叫了起来,“若是我没有察觉,你打算如何向夫人交差?”
子茂慌慌张张回答:“小人只老老实实向夫人口述所见经过,绝不会添油加醋乱说给王爷抹黑。”
“不,”司默哪能让他照实说,照实说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他要看到她过激的反应,才能感受到她在意的程度,“我要你添油加醋,怎么夸张怎么说。”
子茂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试探性问道,“若是添油加醋说,夫人该误会王爷了。”
“要的就是误会,你只管往夸张了说,”既然造了反间计,那他就将计就计。
子茂哪敢不从,虽疑惑万分,却按照王爷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添油加醋向夫人一番描述。
清绝哪里晓得这些经过,只知道子茂带来的消息让她火冒三丈,为了确认她亲自出马,竟还真抓了现行。
她端着茶盘,带着质问一番的怒气,蹭蹭蹭上了景台,越走离得他们越近。
茶盘‘砰’一声怼在石桌上,一只脚踩上石凳,胳膊搭在膝盖上,摆出一个又酷又压迫的拷问姿势,就差手里拿着皮鞭了,盯人的眼神要全程带火,台词她都想好了,“好啊你,竟然背着我在这里钓妹!”
这当然是她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场景,她很想这样做,但没有这么做。
“要顾全大局”,她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清绝把茶盘放在石桌上,面向荷烟低着头斜着身体,给她倒了茶后,转向司默,深怕他看出是自己,便弓着身子,头低的就差钻进桌子里,大半个背对着司默,以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替他倒了茶,然后悄声立在司默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样既可以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又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还不被王爷所察觉,简直天衣无缝。
“没想到七王爷竟然和恭灯大师有这样的缘分,”荷烟温柔的眼神里带着笑意,虽然声音粗哑,但却挡不住她惊人的美貌,“我幼时看过恭灯大师的著作,因此十分想见一面大师,但从来没有实现过。”
司默接着她的叹息回复,“恭灯大师为人和善,智慧无穷,曾三言两语解了困扰我很久的惑,令我深感传言不虚,只是如今也不知道云游在何处了,不过公主别遗憾,氐国向来是各国大师群聚的地方,定会有机会得见。”
荷烟笑了笑,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却突然小声叫了一声。
不知为何端来的茶杯上有个豁口,不偏不倚割到了荷烟的手指,小小的伤口竟然开始流血,
“怎么了?”看到血口时,司默比荷烟还着急,赶紧拿出手帕缠在荷烟手上,一面唤道:“来人!”
清绝一愣才反应过来四周只有她一个‘侍卫’,司默正是在叫自己。
她硬着头皮跑过去,仍旧不敢看他,低着头粗着嗓子说了句:“王爷有何吩咐?”
司默正专心包着荷烟手上的小伤口,头也没有抬,“快去叫大夫。”
一个小伤叫什么大夫!
她在心里吐槽司默的大惊小怪,嘴上却回了个‘遵命’,还不待她走,荷烟就说道,“不用叫大夫,我随身带着止血药。”
她说着掏出了一个小药瓶,被司默拿过去倒了点粉末在她的伤口上,又用手帕轻轻的按压。
在第三者木清绝的视角里,荷烟盯着处理伤口的司默,眼神里暧昧意味浓得化不开,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再怎么心大,也看得出荷烟眼里的意思。
分明全都是爱意。
“好了,”司默处理完伤口,将药瓶还给荷烟,随意的卷起用过的手帕,向她说道,“公主体质特殊,可得小心为上。”
荷烟看着他卷手帕的动作,没有接他的话,却感慨一句,“第一次见面时,七王爷也是这样,担心我的伤口,还给了我手帕处理。”
司默惊讶的反应和清绝如出一辙,“哦?我怎么不记得还有此事。”
“在城外良虞山上,玉匠先生的屋前,我和殿下有一面之缘。”
司默想了想,恍然大悟,“公主原来是那日的小兄弟?”他带着一副终于明了的神情,“良虞山上多刺藤,行走不便,被刺伤也不难理解,可今日因这茶杯受伤,就是下人们不谨慎了,”
他向后一招手,把还在思考‘那日是哪日’的清绝招了过来,当着荷烟的面,开始训斥道:“你受职于哪里?如此玩忽职守,杯子不完整也敢给客人用?如今割破了公主的手,该当何罪?”
就一个小小的划痕而已,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清绝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听着司默的训斥,心里十分不悦的吐槽,司默见他不发一言甚是诧异,指节敲了敲石桌,“抬起头来,向公主赔罪!再自行去清典官处领罚。”
这怎么能怪我呢?杯子又不是我打破的,我为什么要领罚?
荷烟不想因这小事影响氛围,便解围道,“小侍卫也不是有意,是我身体太弱,小小的意外就伤了手,怪不在小侍卫头上,殿下不必动怒,”又对清绝说道,“收拾了下去吧。”
清绝依令收拾起了茶杯,刚要伸手去拿司默面前的杯子,却被他先一步扣住,“等一下,”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清绝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司默狐疑的眼光扫在她身上,深怕他看破自己身份,仍旧低着头,粗声粗气说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端茶送水这活,不都是婢女们来做吗,怎么到了水榭台,竟就反了过来,让保亭护院的侍卫们来做了?
他又不是老虎,竟然让这个侍卫从头到尾不敢直视?
还有这奇怪的熟悉感,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了,”司默说着作势将杯子递给侍卫,却在他手触上之前放开,眼见着杯子要摔在地上。
清绝下意识伸手去接,不仅动作大到差点一个趔趄,还在这接杯子的瞬间,对上王爷的目光。她赶紧整理好茶具,匆忙说了句“小人告退”后,急匆匆退出了景台。
“殿下?”那个小侍卫都走远了,可王爷的目光却仍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荷烟忍不住询问,“殿下在看什么?”
“也没什么,”司默把目光收回来,轻声笑了笑,“玩忽职守,虽然不是有意,但还得罚!”
定约不履,也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