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悬在嗓子口,扑通扑通狂躁的几乎让她窒息,腿也开始有点发软,懵圈的脑子里全是那句突至的‘小木’,让她发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转身看一看,可她刚一转身,就被一个巨大的拥抱牢牢嵌在怀里,笼罩着她的,还有那似有若无却让她敏感的药香味。
这些都在向她传递,那句小木不是幻听,而是那个人,来找她了。
头顶飘来的声音有点发颤,她在他的怀里听得心脏跳动的频率与她的一致,环着她的手越勒越紧,纵然她不舒服挣扎了一下,可那双手臂依旧紧紧的抱着她,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直到感受到她因呼吸不畅通而发出的呢喃时,那双手臂才放开了她,距离拉开了一点,她才清晰的再次看到了他的脸:他本来就瘦的身体如今更瘦了,脸颊两侧也有了凹陷,布满红血丝含着泪光的双眼下长着深深的黑眼圈,仿佛久未合眼。疏于打理的青色胡茬肆意的野蛮长着,在苍白的脸上散出浓重的颓废和疲态。
这一刻,她好似哑了般说不出话,呆站着不知道作何表达,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
当许攸向他说这城是咸阴江流线的最后一个城池时,他的心里几乎全是绝望,这个弹丸之地他们已经搜索了三天,这三天里却什么都没有。
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滞留的时间够久了,出了城之外咸阴江汇入了砌末湖里,那汪洋可真的大啊,大到他站在城墙的角楼上放眼望去都是茫茫一片,在他眼里的水不是水,而是吞噬着他的希望和心里‘万一呢’的侥幸的怪物。
吞噬着他的侥幸,放大着他的无助。
这是滞留此地的最后一天,天色暗的太快,他停在陌生的街上,停在匆匆过往的陌生人之中,双眼直直盯着西落的日头,无助到开始期望今夜能变成永昼,好让他继续带着微茫的希望再找下去。
这个城地寻完后,他该怎么办?
在所有人都觉得毫无生还的可能下,他固执地顺着河流一路寻来,终于走到了江尽头,却是什么也没找到,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路上的行人匆匆往家里返,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他们的小儿从他身边走过,隐约听得他们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这些平凡却温暖的时刻他也曾经历过,可如今,那个让他温暖让他幸福的人生死未卜,从他身边消失了。
小儿的撒娇和夫妇的笑,成了嗡嗡作响让他难以忍受的噪音,刺激的他怒气填胸,连带出一股想杀了他们的冲动。
这想法转瞬即逝,却还是让他心惊,他的小木没了,他竟成了这样阴暗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他重新漫无目的乱转起来,心里却触景生情默默自语,“小木,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我在这里!
一句日思夜想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到底得多无用,才开始出现幻觉。
快过来,我在这里!
又是一句叫他的话钻进来,如此真实仿佛就在附近....
他猛地抬起头来,一股巨大的希望填满了他的胸膛,使他快速向声源传来的街道搜寻,来往的人也多了,小摊贩正回收他们的摊子,即使四面八方都是杂音和人影,他也不顾一切寻找了起来。
她的声音是真实的,不管分开多久,他都能仅凭声音找到她。
....
无声打量之后,司默的目光停在了木清绝脸颊的疤痕上,那一道长疤刺目的让他心疼,手下意识就往她的脸上靠,风傲却反应快速,一把将小个子拉在了自己身后,接着满是怀疑和警惕的问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司默泪光闪闪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他的小木,对来人的问题充耳不闻,他想绕过去找清绝,却被风傲正面挡住且毫无让开的想法,这份阻拦让司默脸色阴沉,话也不说正要动手时,木清绝却拉开了面前的风傲,主动扑了上去。
她抱着他,头抵在他的胸膛上,突然大哭了起来。
被眼前情景震呆的不止是风傲,还有从客栈来铺子寻人的沧薇,她一进门就赶上这奇怪一幕,更为奇怪的是,那个清绝姑娘和糖葫芦,竟都穿着大红喜服。
不仅如此,糖葫芦没注意到她,而是两眼一直盯着他面前抱在一起的人,她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难过。
沧薇默默走近拉了拉风傲的衣袖,将他视线吸引过来后问他,“清绝姑娘怎么了?”
见风傲摇了摇头,便主动上前打破原状,她快速瞄了一眼司默,而后轻声问木清绝,“姑娘怎么了,竟哭的如此伤心?”
木清绝抽泣着抬手欲擦泪还未回答,就听见一小伙计大声哎呦一声,指着她身上的衣服道:“这新衣服万不能沾泪啊,沾泪了寓意不好,卖不出去掌柜的要骂的!”
被这样一哎呦,木清绝脸上还挂着泪珠,抬起的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司默却伸过来他的衣袖轻轻帮她抹去眼泪,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她一句,“不哭了。”
“你和糖葫芦,怎么都穿着这一身衣服啊?”如果说刚才的小伙计是不看气氛,那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沧薇就是见缝插针,那个陌生人是谁,为什么二人会抱在一起,清绝姑娘又为何会哭泣,这些问题沧薇都漠不关心,她在此刻最在意的是,自己离开仅仅几个时辰,为什么她和糖葫芦会穿着成亲时才穿的喜服。
木清绝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婚服,唯怕司默多想,赶紧努力解释:“遇到了点状况,不得已才穿着这衣服的,都是为了救人,现在事情解决了,我马上去换掉。”
她转身往换衣间去,风傲却无声上前拦了她的路,眼睛里全是欲言又止,木清绝一顿,看了看他,最终绕开走了进去。
回客栈的路上四人静默无声,街上行人寥寥,只有照明的灯笼在暖风中摇着微弱的光,将人影拉出一个长条。
沧薇和风傲走在后面,从刚才开始风傲就没有说过话了,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情绪,越观察越是生火,便故意说道:“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清绝姑娘的亲人找到她了,姑娘这么激动和不避嫌,十有八九这个人是她很重要的人,那是什么人呢,兄长?竹马?或者说,”她转头看着糖葫芦的反应,一字一句,“或者说,是她的夫君?”
风傲脚步一滞,皱着眉头紧咬牙关依旧一声不吭,这反应更是让沧薇来气,索性愈加添油加醋:“都和她的夫君相遇了,那记忆应该会恢复吧,一恢复跟着夫君回她家也快了,指不定家里,还会有孩子,到时候一家团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风傲快步向前走去,直直略过前面的二人,冲着客栈的方向,甩开了他们一大截。
沧薇伸手本想拉住他,但见他这样又没有行动,手伸在半空中,最终垂了下来。
妃卿的婚事出的意外,时间又紧急,她作为妃卿杂事上的左膀右臂本该留在她身边帮着她的,却在听了糖葫芦要带着那位姑娘下山时心里害怕,也跟了来。
她从小就敏感,在关系到糖葫芦的事情上更是反应超常,那姑娘初进寨时她本没有在意,一心只扑在糖葫芦身上,因此也发现了接风宴上糖葫芦看向那姑娘时眼底的惊艳,她的害怕从那时就起了苗头吧?
后来的测验赛,她无意中听得两个新手谈话,一个道,“今天三寨主太牛了,为了个徒弟就能和教头叫板,看的我也想当他的徒弟了,当他的徒弟太幸福啊。”
另一个反驳,“你不行,不止是当徒弟这么简单,你没听到三寨主说清绝姑娘是他的人吗?所以你不行。”
前一个疑虑,“是他的什么人呢?我不行。”
另一个笑道,“当然是他的女人了.....”
她开始担忧,尤其是知道了与敌军交战时那姑娘还救了糖葫芦的性命,她不敢让他二人相处,所以一直插在他们之间。
这样的事情越做的久,她不想承认的猜测就越是让她觉得现实,偏偏今日他们还穿了喜服,仿佛成了一个最终会实现的伏笔,刺激着她让她心里难安。
那姑娘和陌生人的拥抱,让她在糖葫芦的脸上看到了受伤的神色,这让她生气,他凭什么,凭什么要为一个外人受伤难过?
所幸,这个外人,终于要彻底离开了。
....
木清绝和司默慢慢走着,虽是心里有太多问题,此刻却不知道先说什么,二人便没有一个开口。
街上的摊子陆陆续续都收了,晚上的城里冷清,木清绝想卸掉自己脸上的疤,因此留意着两旁卖药酒的小摊,她重新遇到司默开始,这个让她伪装很成功的伤疤就成了她尽快想去除的东西,顶着伤疤待了几天,她这时才觉得疤痕太丑。
总算遇到了一个还未收拾完的药酒摊,木清绝赶紧二话不说就往前奔,手腕却被紧紧抓住,司默苍白的脸上全是不安,他说,“别离开我。”
“我...”清绝本要解释,但看他紧张到草木皆兵的状态只好作罢,牵住他的手回应他,“我不走。”
司默这才放心,可突然之间袭来的眩晕让他眉头一皱,疼的他手按上额头。
“殿下怎么了?是不是虫毒发作了?!”
司默摇了摇头,“有点晕,没事。”
木清绝看他显而易见营养不良的样子,便想到那个薛神医,于是将他带着去了医舍,想要薛神医调理调理。
薛神医正在看一本药籍,瞥见来人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假媳妇,便热络说道:“哎呀好心人怎么来我这医舍了?”
“来瞧病,”木清绝说着指了指司默,“我夫君身体不好,烦请薛大夫看一看。”
薛神医一脸哦?的八卦神情,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才开始救死扶伤,一番把脉过后,直言道:“是过劳过累急火攻心所致,放宽心吃我两味药慢慢就好了。”
他在抓药时嘴上也不闲着,“我见刚才那形式,还以为你和另一个好心人关系匪浅,没想到一会的功夫,就又冒出来一个夫君,那另一个好心人可怎么办?亲也成了,堂也拜了...”
木清绝要被这个八卦的大夫吓死,赶紧打断他,“那个婆婆好了吗?您那药真是神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果然薛神医成功被她转移话题,仿佛遇到了知音似的,拿出他那味药大肆向清绝介绍,“我这个药奇就奇在它能打散记忆,再怎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好,只要想让其消失,吃了它保正药到病除,不过就是需要引子,只有在两级情况下才能更有效点...”
直到拿药出门时那神医都还在叨叨,甚至非得送给她一副,教她以防万一。
万一呢,哪天真的有用到的情况。
盛情难却,她最终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