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情形,真悟即便有意隐瞒,也不得不坦诚交代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说出来你们大概会觉得只是我想多了,我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免生枝节。”
见他这般拖延,奎安再次催促道:“二师兄你可快些交代了吧!”
真悟拿他没法:“好好好,我说还不成嘛!就是,我将那香炉妖推入壁画之前,其实是看到了壁上乾达婆的画像对我眨了眼睛,我猜测那壁画必定有鬼,才会这么做,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也被拽入了画中,还见到了乾达婆的真身!”
奎安:“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毕竟护法天神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妖下凡作乱,便助你降服它,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呀?”
真悟:“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真悟瞟了奎安一眼,继续道:“其实我要说的重点是,我与天神相见一事,应当不是我的梦境,可不知为何,天神并未唤我的名字,却唤我一声‘使者’,看他的模样,像是见到老熟人一般自然。”
听真悟说自己同乾达婆是老熟人,奎安不禁哈哈大笑:“老熟人?二师兄,你想多了吧,天神怎么同你相识,那一声‘使者’也许只是一个称呼,没有其他的意思吧?”
“不是,我看他当时的样子,冲着我笑来着,分明就是遇见熟人的表情……不过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只是随口的一个称呼,可重点是,当时我的身子却不是我自己的身子!”
真悟这话可就把大家给说糊涂了,奎安摸着后脑勺不解道:“什么叫你的身子不是你的身子,二师兄,你这是在考验我的理解能力吗?”
“就,就是,怎么说呢,当时我的身体,胖得就跟一头猪似的,头一低就只看到了肚脐眼,胖得连脚都望不着!还有,我的脸上好像还生出了猪鼻子和猪耳朵,反正,就是一头猪妖的模样,吓人得很!可这模样,我也不是头一回见到了……”
丘处机沉着脸追问道:“此话又是何意?”
真悟爬起身来喝了一口茶水,叹了口气,道:“之前在燕然山与狼王擎夜大战之时,我曾受过重伤。”
奎安点头:“嗯,我们都记着呢,当时你半死不活的,师父为了给你寻找冰灵子可没少受苦啊。”
丘处机将奎安的话头打断,示意真悟:“都过去的事了,你继续说你的。”
真悟:“当时我服用了冰灵子,从而捡回了一命,但我仍记得当时做的一场噩梦,同样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头猪,就和见到天神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我曾将这件事告诉马哈木,但他觉得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让我不要多想,后来也没有再梦到过,我也就渐渐地给忘了,可如今……”
虽然奎安对真悟所描绘的猪头人身的模样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想笑,但自真悟提到了已经离世的马哈木,又见师父神情严肃,他终究还是失去了笑意,转念天真道:“也许二师兄你就是想太多了,说不准你与天神的那场会面本身就是你的一场梦,他是入了你的梦境而来,也不无道理吧?”
奎安所说的真悟自然也猜测过,但他始终觉得他与乾达婆相见之时,实在太过真实,这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梦境。他摇头道:“不,这一回我很确定,绝对不是梦,我所看到,摸到的一切都是在太过真实了!”
真悟如此肯定,奎安自然也不好再强行说他的不对,却见丘处机终于开口道:“此事你不必太过担忧,你所见到的猪身可能是你的前世,又或许只是一个虚影,轮回转世,不是你我几人摸得清的,天神既然待你和善,说明你的模样必然没有吓到他,自然就不是问题。”
“师父你是说,二师兄的前世,是一头猪吗?”奎安强忍着笑意问道。
真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骂谁是猪呢,要以咱俩的身形来比,你可比我像多了!师父只是打个比喻,比喻而已!对吧,师父!”
丘处机微微笑道:“这就不一定了,我虽通晓天文地理,可不管这轮回转世的事儿。”
奎安捂着嘴笑道:“那也就是说,二师兄前世真的是一头猪,如今见着了自己前世的模样,竟被吓得失了魂!哈哈哈哈!”
见奎安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真悟也是又气又好笑:“你说谁是猪呢,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当着师父的面都敢捉弄我了,你过来,看我不揍你!……”
见真悟要爬床下来揍自己,奎安连忙一扭屁股便向屋外窜去:“嘿嘿,二师兄你来打我,来打我呀!”他正嘚瑟,却不料身后屋门忽然被打开,正好被门狠狠夹了脑袋,门外现身的正是道坚与落英二人。
奎安吃痛一声惨叫,道坚急忙将门把松开:“三师弟,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就站在门后,没事吧?”
道坚的无意之举可正巧替真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躺在床上哈哈大笑:“大师兄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
道坚纵使不明真相,也很快便猜中了他二人斗嘴的事实,指着差点没在床上蹦起来的真悟训斥道:“你看你,哪有一点病人的模样,师父,您可别在这儿陪着他了,浪费精力。”
丘处机嘴角带着笑意:“我看真悟的精神也好得很,你自己好好在这儿歇着吧,刘使者那儿可能还需要我的帮忙,我去堂屋看看。”
他说罢便走出了房间,道坚与奎安先后跟上,真悟安静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在与师兄弟们斗嘴之间,他早已忘却了先前的忧虑,也许就如师父所说的那样,他的前世真的是一只猪,虽然他并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了,他只知道,今世今生,此时此地,他真悟是谁,便无他想了。
当丘处机带着他两位徒儿走到堂屋之时,赵大人果然还未离去,之前他对丘处机的态度一向较为冷淡,此回见他走来,却明显热情了许多:“丘道长可算来了。”
丘处机:“大人找我有事?”
赵闵杰直言道:“道长也知道,如今慧芯法师回了乾达婆身边,我区区一县城小官哪里还管得到天神身边的人,只是我这出了人命还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我手下的那些官差抓获了不少伺机潜逃的和尚,对于这些人的论罪,还想请道长出面帮忙做个证,指认一下,我也好明辨是非。”
道坚上前在丘处机耳边轻轻私语了两句,退至身后,丘处机转过面来应话道:“赵大人所托之事,贫道自当竭力相助,他们其中也有不少被迫无奈者,更有推波助澜的造势者,正好,我也想同他们会会面。”
赵闵杰:“那太好了,正如道长所言,比起给民众一个面上的交代,我更想给这些人一个妥当的处置,能得道长允诺,下官可算放心许多。如今天色眼看着就要大亮,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稍后再来派人来请各位前往。”
赵闵杰与他们拜别后匆匆离去,奎安这才向道坚提问道:“大师兄,你方才同师父说什么悄悄话呢?”
道坚挠了挠他的脑袋:“那些被抓捕的和尚当中,可是有落英的大师兄,据说是他害死了云行镖局上下所有人,当初炼制血香也是因他而起,就算慧芯法师不在了,我们又怎能放过这样一个恶徒呢?”
从回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落英,此时听到道坚为了他考虑得如此周全,才终于开了口:“多谢大师兄、神仙,我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了。”
丘处机点了点头:“去歇着吧,待赵大人来通知,我们再来喊你。”
“多谢神仙。”
落英低着头走了开,刘仲禄三人也正欲离开,却见林管事走了来准备收拾先前用过的茶水,刘仲禄急忙将他喊住:“林管事,我们昨日交代你的那件事,可是安排妥当了?”
林老头儿放下手中的端盘,恭敬道:“大人是指你们那位同伴的后事吗,我已让人安排好,随时都可以火化了,就等大人们去送他最后一程。”
提到马哈木,堂屋中的气氛又低迷了几分,刘仲禄点头道:“好,你看个合适的时辰,我们一起去送他一程。”
“是,大人。”
关于马哈木的后事,他们所有人自然都要参与,林管事也是个心细的人,早就为他们准备了换洗的热水,蒙古人的葬礼虽并不讲究穿着丧服,但是他们也都想重视此事,打理一番,好好地将马哈木送走。
为了避免马哈木的尸体腐化严重,他们最终决定在当天下午便为他举行火化仪式,在林管事的安排下,他们被带到一处风景秀丽的湖边,有趣的是这条湖虽不大,却有着月牙般弯弯的形状,据林管事介绍,这便是他们当地有名的月牙泉。能够在一处景色如此别致的地方为马哈木送上最后一程,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们都感到十分满意。
当他们正式抵达之时,马哈木的失身已由白布包裹,置于柴火堆中,只等他们的到来。刘仲禄深吸一口气,踩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去,轻轻揭开他面上的白布,将他的面容露出,当大家再次看到马哈木沉睡中安详的面庞,皆不由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