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禄轻轻理了理他那一向有些杂乱的大胡子,昨日虽经历了那么多事,林管事仍旧将他打理得干干净净,他一向埋怨马哈木不修边幅,可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一辈子最整洁的时刻,竟是在他死后,若早知如此,刘仲禄他宁愿马哈木永远做一个浪人,甚至野人,也绝不会多说半句。
巴图早已泪湿衣襟,他趴在马哈木身旁,看着他只觉这一切都像是假的一样,同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就这样走了,他只怪自己当初没有及时拦着马哈木,这样他也不至于被卷入沙暴中心,最终落入了慧芯等人的手中。查干巴拉轻轻抚着巴图的背,他虽不像巴图那样哭成了一个泪人,但心中的酸楚自当无需多言。
为了给马哈木好好送行,他们蒙古人虽大多信奉萨满教,但丘处机仍准备了简单的仪式想为其超度亡魂,他的一番好意刘仲禄自然理解,马哈木死于非命,定会有怨气,丘处机此举于情于理,他们很是感谢。
在见完马哈木最后一面,他们重新将白布盖上,道坚带着两位师弟,点燃了仪式所需的香火,又跟着师父一同为马哈木诵经,在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也要正式与马哈木告别。
刘仲禄手举火把向他走近,在诵经声中,终于点燃了马哈木身下的柴火,火把遇到易燃的干柴后,很快便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将马哈木的身体紧紧拥抱,在鲜红的夕阳下互相辉映……
当他们带着马哈木的骨灰,回到驿馆之时,赵大人所派来的差使在此恭候已久:“刘大人、丘道长,我们赵大人有请。”
他们本就料想到以赵闵杰的效率,今日之内必然会传来消息,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大伙儿都收起了先前忧伤的情绪,随差使一同赶往衙府。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衙府门前围观的人群丝毫不比前一天的时候少,但他们现下的待遇却大不同,由官差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相迎,人群中不明情况的人见到丘处机一行人后皆议论纷纷。慧芯手下的一众弟子皆被绑于衙堂之上,赵大人正在一一审问案情,见刘仲禄带着丘处机几人而来,急忙命人摆上座椅,让他们在旁听审。
他们虽然都知道主犯的罪责应算在慧芯法师的头上,可奈何他是护法天神的香炉,是惩是罚,如今都不是他们能够做主的事情,而这些曾在他手下做事的小僧,也大多是受控于人的傀儡,如今盘问起来,一个个皆是推脱责任,将所有罪名全都往慧芯一人身上推,反正都是无法对症的事情,赵闵杰为此颇为头疼。
如今丘处机带着弟子们前来指证,对赵闵杰来说可真是帮了大忙,他们才将将落座,便急忙询问道:“丘道长,昨日夜里那些趁乱逃跑的和尚们,除了两三个漏网之鱼仍在追捕之中,其余的全在这儿了,您看看,若是有脸熟的,可一定要好好指出啊!”
丘处机起身回话道:“不瞒大人,贫道今日前来的确有一人想要重点指认,只是这件事还是由受害者本人亲自来说比较妥当。”丘处机转身看向落英,“落英姑娘,没问题吧?”
落英没有想到丘处机会直接将此事全权交由她,不过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她还是站了起来,这不止是有关她私人之间的恩怨,肖进助纣为虐,最初的事由是因他而起,比起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慧芯法师,肖进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看来更为可恨,这件事情,必行由她自己亲自来做一个了绝!
她起身道:“多谢神仙。”便走向前去,最终站在了肖进的面前,平静道,“大师兄,这一回,你总该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了吧。”
肖进从看到落英跟随丘处机他们来到大堂之上的那一刻起,便知晓自己这一回不论如何都是在劫难逃了,他始终没有抬起低着的头,默默听着落英向赵大人将他所有的罪行一一吐露。
赵闵杰没有想到当初他们拜托寻找的那支镖局的车队,竟全员落入了慧芯法师手中,但更没想到他们车队之中竟生出如此叛徒,为了自己谋一条活路,杀害了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师父,以及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们,在此之后更是帮慧芯四处搜刮沦落于荒漠之中的难民们,将他们无辜的生命献祭给为非作歹的妖物!
赵闵杰听后大为震怒,当即拍板怒斥道:“此人罪无可赦,来人,将他拖下去,择日问斩!”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落英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释然,他看着肖进被官差拖下去,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肖进这懦弱的小人却在听到自己的处决之后,吓得晕了过去。落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坚与真悟先后安慰了她两句,落英却只是回了他们一个浅浅的微笑,便望着夜空中的月光,不再出声。
在指认了肖进的罪行之后,真悟又凭着印象再指认了几个慧芯法师身边较为重视的得力亲信后,赵大人将他们一一定刑,此案件便算是告一段落,大快人心。赵大人向丘处机再三表达了感谢之意,最终趁着夜深之前,派人将他们送回驿馆。
在敦煌城的短短几日内,发生了太多猝不及防的事情,如今事情了解,他们个个都是身心俱疲之态。在用过林管事为他们准备的宵点过后,所有人的迫不及待回房歇了下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平静且祥和的夜晚,与宁静的月色相比,寝屋之中呼声早已震天响。窗外秋风瑟瑟,落英轻轻推开窗门,让夜风睡在自己的脸上,缥缈的思绪逐渐收回心来……
第二日天明时分,丘处机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道坚也随后起身服侍他的洗漱,见真悟与奎安都睡得沉,鉴于他二人近几日的确过劳过累,丘处机终究还是心疼他们,欲纵容他们多睡些时间。
道坚同师父一块来了堂屋,便瞧见林管事一大早正忙活着清扫的工作,可空气中却飘来了一股馋人的香味从伙房中飘出,道坚好奇问道:“林管事,伙房正烧着火,你怎么不去看着,反倒搁这儿打扫?”
林管事听到声音后,忙直起身子答道:“伙房里烧火的是落英姑娘呢,她说要亲自下厨,我拦都拦不住呢!你们闻闻,这香味,还真不错呢,哈哈!”
落英也不是第一次给他们做饭,对于这点道坚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昨日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回来后也不见她说几句话,不知今日怎会有心情为他们做饭。他心中虽有疑虑,但师父在面前不好直接去找她,便对林管事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便同师父一块儿在院中开始练习剑法。
来自伙房中食物的香味很快便唤醒了所有沉睡中的人们,在吃食方面拥有一只狗鼻子的真悟更是首当其冲,当他醒来后发觉师父与大师兄都已不在房中,便急忙将奎安唤醒,二人匆匆洗漱走出之时,正好遇上落英正端着刚蒸好的馒头向堂屋方向走去。
“二师兄、三师兄早啊!你们来得正好,馒头刚出锅,正热乎着呢。”落英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全然不见昨夜时的悲伤。
见她精神头这么好,真悟反倒有些尴尬地同她招了招手:“哦,早。”
奎安一向马虎,自然没有察觉到落英一反常态的情绪转变,却上前从她手中将蒸笼接过:“落英姑娘你可真行,一大早就做了这么多馒头,我这就帮你搬过去!”
奎安捧着蒸笼便向堂屋的方向小跑去,落英看向真悟:“我还准备了一锅羊肉汤,二师兄要不陪我再搬一趟?”
“嗯?哦,好。”真悟这才回过神来,跟在落英身后向伙房走去。
当真悟端着香喷喷的羊肉汤,跟在落英身后向堂屋走来之时,所有人都已经坐在堂中等候他二人的到来,只是难得有一餐既能饱腹,又有肉食的吃食,真悟却始终若有所思,嚼着干巴巴的馒头,眼神却又不是飘向落英。
在这渐显秋意的早晨,一碗羊汤下肚别提有多暖腹,刘仲禄满意地擦了擦嘴,趁着大伙儿都在的时候,提议道:“神仙,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又正好都闲了下来,我看不如便趁今日去市集上采购一些用物,咱们的马和车在之前的沙尘暴中都毁了,再要启程,还需添够不少东西。”
丘处机点了点头:“好,这件事你看着准备便是,道坚,你们三人也一同去帮忙,不要光是闲着了。”
道坚笑道:“那是自然。”
他们吃得差不多,刘仲禄他们正准备起身,落英却突然起身:“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见她神情忽然变得严肃,真悟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