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给了新婚的容若十日的假期,可假期刚刚过半,容若就进宫销了假,古苏嘻笑着迎了上来,拍着容若的肩,“妹夫,前天三朝回门,兄长在宫里,没能陪你喝上两盅,对不住啊!” “匆匆而去,改日有空再喝也不迟,”容若淡淡地应道。 “娜敏打小被阿玛宠溺坏了,小小年纪就没了亲额娘,我们也都让着她,娜敏说你府上规矩多得吓人,随便掂一条就像皇命杀无赦,若是有个什么,妹夫,多担待点,”古苏算是说了一句人说的话。 容若依旧笑而不语,就见曹寅打着哈欠从待卫耳房转了出来,见了容若,微微一怔,“假没了?还是皇上急召见啊?” “都不是,”容若有些无奈,娜敏终日在院里训斥着下人,茶凉了、芙蓉糕太甜了、莲子羹太稠了、燕窝粥太淡了,整个后院,却是难得一刻的清净。 顾贞观在南方听到消息,急急地赶到纳兰府上时,容若已进了宫,达海陪着进了后院,诺诺地说,“顾先生先在亭子间歇着脚,奴才这就去请了公子回来,公子还在天子恩赐的假期里,想必随后就回了。
” 顾贞观抱拳说着“叨扰”,踏上渌水亭间的台阶时,却见一锦衣华服的女子带了两名婢女在亭子间闲坐。 娜敏听到陌生的男子声音抬起脸来,就看到台阶上站着一个浑身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清瘦的脸一脸的疲惫,满是尘土的鞋子,外袍下摆处一个巴掌大的补丁甚是醒目。 “达海,你这老东西怎么把一个叫花子给放进来了!”娜敏不认得顾贞观,瞥见廊下达海的身影便嚷嚷道。 “少夫人,是顾先生,”一名婢女小声地提醒着。 “回少夫人,这位是顾先生,公子的朋友,还是二公子和富格小主子的启蒙先生,”达海有着尴尬,他不曾想到这个时辰少夫人却在亭子间里,一边上前解释着,一边向顾贞观致以歉意。 “原来是府上新来的少夫人,”顾贞观冷冷一笑,想着是容若身边最亲的人,也只好把怒气压了下去。 “顾先生,顾先生要不改去花厅小坐片刻,奴才让人备了上好的茶,”达海讪讪地笑着。 容若拉了曹寅在耳房里闷闷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容若,这洞房花烛的,怎么还一脸地不乐?要是我,肯定喜到天上去了,”曹寅环顾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大婚那日,古苏说,我这个刁蛮的妹子终天嫁出去了!” “肯定在府上也时常闹得人仰马翻,这下好了,他颇少保府上清净了,我府上却永无安宁之日了,”容若苦笑着,长叹。 “哎,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曹寅感叹着,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纳兰侍卫在么?”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嗓声随及传来。 “何事?”容若拉开门。 “府上派人捎了信来,说是顾先生到了,车马已经候在西华门了,”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禀。 “顾先生?可是顾梁汾?容若,你还和他有来往?”曹寅合上门问道。 “他可是富格的先生,这个时候来,一定是听说了轰动整个京城的联姻排场,”容若自嘲地笑笑。 “容若,皇上可是忌讳这个,像你我这些近身的侍卫,最好不要跟不青不白的人来往,何况他们是汉人,”曹寅压低了嗓音。 “汉人?皇上新开的博学鸿儒科,录用加官进爵的哪一个不是汉人?”容若一怔。
“可那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容若,听我一句劝,你现在不比从前,从前你是自由身,如今却事事由不得你自己了,我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了,哪些事没看在眼里。”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这个意思吧,”容若无奈地耸耸肩。 “心知肚明就好,这朝里看着平静,可平静下面却是风不平浪不静,”曹寅依旧压低着声音。 出得西华门,两名小厮已守在府上的车轿旁,见了容若,上前打起轿帘来。 “公子,一会儿回了府里,倘若顾先生生气了,您可先别恼,”一名小厮在轿旁轻声说到。 “那是为何?顾先生为什么要恼?可是富格惹恼了先生?”容若掀起轿帘问道。 “公子,奴才不敢说,奴才若是说了,少夫人饶不了奴才,”小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你若不说,我就饶得了你吗?说吧,凡事有我顶着,”容若微微地蹙眉。 “少夫人说顾先生是叫花子,”小厮索性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 容若坐于轿内,沉沉地叹着气,他了解梁汾,有着文人的清高和孤傲,落魄了数年,却是依旧不肯为五斗米折腰,骨气铮铮然,却是个穷要面子的人。
当年曾数次不着痕迹地退回自己夹在书卷里的银票,可如今,骨子里哪能容忍他人当面称其“叫花子?” 容若只觉得头疼。 顾贞观在花厅见到容若一路小跑着进来,脸上,满是歉意。 “容若,为兄恭喜你新婚大喜!”顾贞观抱抱拳,却是不像往日般起身笑言,话语里,有着不曾去掩饰的不满。 “弟都听说了,贱内眼拙,容弟代为致歉,只是顾先生不能饮酒,这赔罪可如何是好?”容若有意化解着尴尬。 顾贞观不言语了,只是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罢了,君子不记妇人仇!” “梁汾兄向来心胸坦坦荡,”容若似松了一口气,“请你吃扬州菜,以示赔罪!” “被你的新夫人一气恼,差点正事都要忘记了,容若,还记得之前与你提到的沈御婵么,我在扬州有幸见了一面,”顾贞观恍然大悟过来。 “记得,有些好的词句,弟有过目不忘之能事,她怎么会在扬州城?”容若笑道。 “沈御婵常年流迹各城,兄也不甚清楚,只是有幸听了她的一支小曲,天籁之音,三日绕梁不绝啊,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的女子,写得一手好诗词,弹得一手好琵琶,还长得一副绝世的容颜,只可惜,却只得出没花街柳巷里,”顾贞观一脸的叹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