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的老家在落城,离奉江不远。
童年的记忆里,老家的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那会的大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到处是建设的场景。
而最让他兴奋的,是家里的院落。
每到春天,各式各样的作物嫩芽破土而出,果树也抽枝发芽,花满枝头,生机无尽。
从酸甜的草莓到齁甜的西瓜,从晚春的桑葚到初秋的果梨,都是甜美的记忆。
老家的另一个特色是煤,落城盛产煤炭,自古就有记载,到清末更是闻名遐迩,以前罗家周围的人,几乎都在矿上上班。
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
城市没落,人以脚投票,年轻人都离开这,衰败的不只是大地,更是人心。
坐在副驾驶,感受不断吹进来的,夹杂着风沙的空气,罗天却不忍把窗户摇上,这种亲近家乡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十五岁前,罗天都是在这度过的,几乎没怎么离开过。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爷爷会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以后来爷爷表现出的实力,他足以在任何一座城市落脚。
谦哥家住楼房,是塌陷区的动迁房。
单元门口,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正欣喜的望着他,见他从车上下来,上前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又接过他手中的包。
“怎么才来,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了。”男人在罗天肩窝轻锤一拳,亲切的拉着他的胳膊,“快跟我回家,饭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了!”
不知是否近乡情怯,罗天感觉眼眶有点湿润。
陈实笑着和谦哥打招呼,他是罗天出去念书后认识的,和谦哥并不熟。
“节哀,谦哥!”罗天轻轻的给他一个拥抱。
谦哥浑身一震,猛地拉开罗天。
从骇然的目光中,罗天知道,谦哥感觉出来了。
不愧是受婆婆熏陶的人,刚一接触,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怎么回事?”
罗天迷惑的摇摇头,道:“差不多四天了!”
一瞬间,他仿佛变回年少时,跟在谦哥身后,那个被他保护的跟屁虫。
谦哥不着痕迹的扫过陈实,罗天心领神会,“他也知道了,我的头就是他给接的。”
简单的几个动作,彻底颠覆了罗天对谦哥的认识,在他眼中,谦哥一直是老好人,可现在,对面就是一只出闸猛虎。
也是,跟在樱婆婆这种奇人身边,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进屋说!”
桌前,酒菜已备好,全是罗天爱吃的,可现在,他连味道都闻不到。
三人围坐,谁也没动筷,罗天扼要的将这几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他重点提到了那个老道士,和昨晚的怪事。
可惜,谦哥听完也是一脸懵逼。
“小天,你知道,我妈生前不许我接触这些,她说我福缘不够,妄动必遭大厄,所以……”说到这,谦哥长长叹了口气,“我会的不多,大多是耳濡目染。”
“还有一件事,我妈临走前才告诉我。”谦哥抿着嘴唇,有些犹豫,“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这……”
罗天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的瓜还没弄明白,现在又弄出这么一件事。
樱婆婆近百岁,而谦哥才四十出头,算起来,樱婆婆五十多岁才生下谦哥,这并不合理。
小地方的人,又是那个年代,很少有这样的高龄产妇。
就算谦哥心里怀疑,樱婆婆不说,也没法问,但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婆婆一个人,也许……”
“嗨,我没事,你也知道,我妈一个人,也许我是孤儿,被我妈收养了那。”谦哥说得洒脱,但神情有点恍惚,嘟囔道:“这回咱哥俩更像了。”
罗天也从未见过父母,他是和爷爷长大的。
这件事他曾经问过,但爷爷总是顾左右言他。
对于一开始就失去的东西,人们往往没那么执着。
不过旋即,谦哥又一脸苦色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谦哥抿嘴挑眉,用指头点着罗天,“保不准,你是我妈大孙子。”
罗天一怔,笑出声来。
“你的意思是……”虽然场合不对,但聊到这,罗天不自主的往那方面想,他爷爷也是一个人,长这么大,他又从未听过关于他奶奶的任何事情,就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单身男女,还都是那么高傲的人……
本来讲灵异故事的小范围聚会,变成了娱乐八卦,餐桌上气氛热烈起来,谦哥开始夹菜,和陈实吃起来,罗天不饿,但这俩大活人可顶不住。
饭后,谦哥沏上茶,三个人继续聊。
罗天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根毛笔。
这根笔,正是罗天家的那根。
当时这根笔就静静的躺在沙发上,让罗天很意外,其他几个字一个比一个神奇,没道理这根笔没作用。
谦哥拿起笔,仔细的检查一遍,用手捋了捋笔杆,又用手指肚拨弄笔毛,最后摇摇头。
“无论笔杆笔毛,都很普通啊。”他将笔递给罗天。
罗天仔细包起来,能从那张字帖上出来,本身就不普通,一定还有他们未发现的秘密。
罗天又把那个黑球掏出来,递给谦哥。
这东西,是那具怪尸留下的唯一东西,想来也不平凡。
谦哥托在掌心,借着灯光反复观察,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
黑球正巧飞向陈实,他手疾眼快,一把接住。
“这是瞳仁。”谦哥沉声道:“鬼瞳!”
“铜人?”陈实笑呵呵颠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变,把黑球扔在桌上。
“我也只是听说。”谦哥用筷子拨弄黑球,“据说有些鬼怪,被灭后怨气不散,凝结在一些具有灵性的物品或部位,就会留下这种东西。”
“什么叫灵性?”陈实好奇的问。
罗天的眼前似有挽联飘过。
谦哥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一般像眼睛,指甲,头发这些容易沾染灵性,或者是镜子一类的,我也是听说,叫不准。”
“如果真是,我倒可以试试。”谦哥揪着为数不多的头发,让罗天一阵担心,再揪下去,可就揪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