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着声线望下去。
只见楼下一个小男孩,隐在灯火的阑珊处,模糊着一张侧脸斜对着白孤烟所处的酒楼。
他一身天青色的衣裤,头罩一顶灰白色的绒帽,看起来并不像一富家子弟。
他立在路边一个卖杂货的小摊点之前,收拾着摊面上的杂货。
白孤烟有些困惑,对方稚嫩的声音,于她来说,真的似乎在哪里听过。
此时的街上,人烟稀少,她很能肯定,那道熟悉的声音,就是那个小家伙的。
但是苦想冥思着回忆,又找不出来她何时在何地,见过对面的那个侧影。
他整理得差不多了,拿起一对婴孩防寒的虎头鞋,转身欲放进脚边的箩筐里。
就是他这一动作,露出了他精致的面容。
白孤烟两眼都直了。
她就说那声音确确实实是熟悉的,熟悉得让她一听就能找到熟悉的味道。
原来——
楼下那个小男孩,真的是她所见过的一张熟面孔。
他是,他是大家都以为已经死无全尸的阮家小公子,阮熙灿。
正在这时,从旁跑来一个面色白净,长相慈善的中年,伸手递过一只正在往外冒着热气的纸包,温柔的冲他一笑,一边回答之前白孤烟听到的那声问话,一边把箩筐挑在了肩上。
“娘最疼咱的龙儿了,定会做一大桌子的好吃的,等着我们爷俩收摊回家!”
小家伙两眼十分的明亮,像是淬满了天下间所有发光的物体,他高高兴兴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包子,小脸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嗯,娘亲最爱小龙了!”
说完,他又把包子伸向了男人的嘴。
男人象征性的小咬了一口小家伙的心意,抬眼间,看着对方的帽子歪了一点,挪空一只手,慈爱的为其扭了扭,一副吃醋的模样。
“可不是?自从有了小龙,你娘都不疼你爹我了!”
小家伙冽唇笑着,眉眼间,是自然散发出来的幸福,“没关系,娘疼龙儿,龙儿爱爹!”
又是一口热包子送向男人的嘴间……
很快,两人匆忙着步伐,便消失在了白孤烟有限的视线。
一大一小互动亲密,白孤烟都快傻眼了。
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小男孩的模样,身段,岁数,明明就是阮家小公子。
但是他却口中唤着别的人,爹爹,娘亲。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个明明都证明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清幽明澈的眼里,困惑越发的深了。
白孤烟盯着窗下许久,饭菜上来,菜香溢满了房间,她都没有感觉。
上官若灵早就发现了,依着她的视线望去,同看着楼下的一幕。
于她看来,楼下那幕只不过是一对父子,归家而已。
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却不想,白孤烟却眉头时而蹙起,时而松缓,时而惊讶。
伙计退出了房间,她便心生好奇的疑惑着询问:“妹纸,看着熟人了?”
白孤烟摇了摇头,“没有!”
上官若灵递过一双筷子过来,催促着:“没有就赶紧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由于中午没有吃好,这顿饭,两人几乎吃了个盘盘见底。
晚后。
俩人行至楼下门口。
正准备与上官若灵道别,一条黑衣包裹得严实的人,骤然现身,禀道:“夫人,尊主让小的给您传话,他的事没有忙完,今晚回不来了!”
白孤烟了然的挥了挥手,平静的面色之下,有着几分的失落,却装作无所谓的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上官若灵看出了她瞬间的失落,胳膊肘一动,轻轻的从旁边捅了她一下,眨眨眼,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
“妹纸,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走,给小九姐姐暖床去!”
正要欢乐的应下,余光忽地扫到旁边正有几人,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忽然意示到,刚才上官若灵的话,于旁人说来,是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脸上飘来阵阵的热气,感受到上官若灵那张风情妩媚的容颜还靠在她半寸之内,眼神移过去,是对方卷而翘起的长长睫毛,正在调皮的对她挑逗着。
白孤烟秀面一红,手一撑,顿时拉开两人暧昧的距离,低声道:“嫂子,这些话妹子听来虽然没什么,可是别人乱想就不好了!”
上官若灵一步蹦前,挽着她的胳膊,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拔高了音量,大声的道:“怕什么?我走我的路,我过我的生活,我觉得过得快乐就行了,我想说什么,干什么,关别人什么鸟事?”
说完,她还不忘扭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五步之外,那几个还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不时露出一种有色的眼神,看向她的八婆,一撩秀发,怒叱道:“指什么指,没见过你家姑奶奶找人暖床啊?”
老实的妇女一听,顿即面红脸臊得恨得不找一地缝藏起来。
唯独一人脸上没有半点的羞愧。
因为她有一个在外拈花惹草,花眠柳宿,总是夜不归家的相公。
此刻她正愤恨的盯着上官若灵胸前那团白得晃眼的地方,无故开骂:“无耻,不要脸,你个勾引男人的下贱货!指你怎么了?就你这种人还被人指得少?”
白孤烟虚凝着眼神,听完了对方过份的言辞,一怒之下就要冲出去。
敢这么编排她家嫂子,是当她是死的么?
上官若灵却从旁,拉住了她。
白孤烟扭头,对上嫂子笑得璀璨的明眸,扯着胳膊,道:“嫂子,你拉住我干什么?妹子我要去替你教训他们!”
看她不把她们揍得连爹娘都不认识!
上官若灵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拽得更紧。秀眉一挑,冲白孤烟挤眼,缓慢的声音,给她造成一种她似乎并不在意别人诽谤她的人品,说道:“这种事,还是嫂子我亲自来的好!”
说罢,她笑得一脸清风似明月的向刚说话那妇人走近。
“你刚说什么?麻烦再说一遍!本小姐耳聋,没有听清楚!”她夸张的掏了掏耳朵,笑着问,显得有些随意。但是那对幽黑的眸光深处,却透入一层凌厉的态度。
她行事虽然总是叛经离道,作风前卫,说些漫不着边的言语。但是她却不允许别人在她的视线之下,对她指指点点。
已经闻到了来者不善的其余妇人,瞬间化成惊弓之鸟,迅速孤立了刚说话的妇女,分散而去,站在远处,观望。
唯独刚才出口不逊的那个妇女,一手叉着臃肿的腰,眼中喷发着愤恨如烈火敌意,母老虎似的,挺着看着很有气势的身体。
破口骂道。
“我说你这千人骑,万人睡,臭不要脸,勾人男人的婊——”似乎找到了可以大骂的对象,她骂得激动,狰狞着脸,扭曲了五官。似乎要把对自己相公那隐藏已久的所有怨气,狠狠地发泄在这个穿得暴露,连个女人都会遐想上前与之春风一度的陌生女子身上。
上官若灵瞬间敛下了笑意,整个的脸青黑无比!
很好,居然还敢骂她,好得很!
没有选择隐忍的继续听着,一个拳头就轰了出去,力道不轻,从下往上,直击对方下颚。
只听得牙齿喀嘣一声,互相撞在了一起。那民妇女只觉得下巴一阵刺骨的疼痛,似乎还咬着了舌头。她尖叫一声,声音惊悚骇人,肉嘟嘟的双手,在空中舞了几下,身体便腾了空。
“砰”撞在了躲在不远处的一堵肉墙之上,随之把一个倒霉的同伴,给压在了身上。
她艰难的爬了起来,一吐嘴里浓郁的铁腥液体。
颤颤巍巍的一手指着上官若灵,不敢置信对方的行动力,“你,你敢打我?”
这时,她才发现,她嘴里的牙齿已经被对方全部打落,没有了。低头看向刚吐的那口血液里,有好些白色坚固的物状,渗在血红里,格外的明显。
上官若灵垂目,吹了吹自己的拳头,松开,才抬眼看着对方那血淋淋,光秃得萧瑟的牙龈,满意的道:“打你算是轻的了!如果不是我夫家的妹子在后面看着,你不可能还站在这里有气出!记住,以后管好自己的那张破嘴,不要没弄清楚别人的底细之前,就随便骂人!”
上官若灵无比清楚,在这样一个没有牙科大夫的世代,一个女人没了一口牙齿,那结局,比毁容好不了多少!
她这一拳,打得是既自信,又腹黑得到了她报复的境界。
冷笑一声,转身向白孤烟走去。
白孤烟在旁边,远观着。看着上官若灵的杰作,哈哈笑着拍手叫好:“嫂子,打得好,打得好!”
妇女显然已经想到了以后的惨状,张牙舞爪的癫狂着疯了似的扑了过来。
上官若灵真的如个聋子一样,继续前进着。
白孤烟狐疑着眯了眯眼,凝重着脸色,正准备冲过去。
这个妇人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却在嫂子接下来的转变之下,她又顿住了步子,抱臂好整以暇的靠在树下,看戏。
上官若灵一个漂亮得优美的旋转,回转了身子,抬腿,厉喝:“找死!”
天蓝色的裙摆随着逶迤的袖袍在空中滑出两条蓝色的水带,以舞蹈的美姿起步,接着一只绣着两朵山茶的精美靴子,保护下的芊芊玉足伸出,整个过程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刚柔并济。
空中,再次呈现一道抛物线滚了出去。
这一次,妇女被踢得比刚才远,都快到街角处了。
怕对方起来又对嫂子使些坏心眼,白孤烟握着桃木剑,跑了过去。
妇女趴在地上,猛烈的剧痛令她痛苦得翻来翻去。
就在刚才,她那唯一引以为傲的琼鼻,被地上坚硬的石头,把鼻梁骨给磕破了。
冷笑一声,白孤烟提起一脚踩在对方的后背上,向地上的人淬了一口唾沫星子。
“活该!我家嫂子连皇帝都敢打,就凭一个平凡如草的你,也想来挑战她,简直是自寻死路!”
“跟她啰嗦这些干什么,走了!”上官若灵挑眉在对面催促。
白孤烟狠狠的再补了一脚之后,才提步跟了上去,堵在前头。
“嫂子,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喜欢得一见如故!”
上官若灵:“为什么?”
白孤烟兴奋得忘乎所以,边说边比划着向后退,解说:“因为,哪怕,你我所处的世界虽然不一样,但是,咱们的骨子里却有着相同的……”
今夜星子微烁,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注定是一个不让人好生安睡的夜。
对面行来一行不速之客,正兴奋得眉飞色舞的白孤烟,说话间,一个没注意,一脚踩上了一只金线滚边的直筒黑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