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紫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些年,你的威望和风头都盖过朕了,就算是战功赫赫,也该杀杀你的气焰了。朕虽无德,但终究不是昏君,你府中的人,除了当天战死的,剩下的我都不曾株连追究,再说,我已经默许你和颜艺、和你的亲人们见上一面,对朕来说,这已经做到最大的让步了。朕念在你这些年在边关出生入死,特许你免穿囚衣罪裙,至于剩下的这段时间,你自己多想想吧!”
殷紫宸笑得无声,皇帝地离开,牢门地禁闭,瞬间带起一阵冷风,给这阴森的牢房又添了几丝寒气。
想想,想什么呢?想这辈子还有几天可活吗?
泰和四十年的除夕,殷紫宸是在大牢里度过的,虽说狱卒得了明令不再对他用刑,但这伤势还是反反复复,始终好不起来。
朝堂上也因为他分成了两派,以颜丞相为首的文官主张要杀一儆百,而以刘潇为首的武将则主张将功折罪,一时间,朝堂上每日里都是唇枪舌剑,就连宫门前都有前来请命的黎民百姓,长跪于上京城请求赦免小宸王。
这样的局面,就算泰和帝再固执,再想处殷紫宸而后快,也不敢轻易下决定,以免犯了众怒。
于是,这件大名鼎鼎的藐视皇威案,只得一拖再拖,直到春节过后上元佳节之时,殷紫宸这块烫手的山芋,才终于等来了皇上对他的裁决——贬为庶民,流放夜幽城。
消息是殷子墨给他带来的,除了这个消息,还带来了皇上有意纳颜艺为妃的决定,据说颜丞相已经应允了。
殷紫宸沉默无语,没想到给颜艺和离书上的话,一语成谶,他记得自己曾说,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如今颜艺真的要飞上枝头,成为一宫主位,自己怎么就欢喜不起来呢?
再看看殷子墨满目的张扬,不由得怒极反笑,这就是自己的兄弟,一直宠溺、爱护的的兄弟。
殷子墨精致而削薄的唇含着一抹嘲笑,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勉力而坐的殷紫宸,“爹娘的遗体,我已迁至上京了,我始终不相信他们不想魂归故里,死后还要守护在昔日疆场,只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你的每一句话,我从来都不曾相信。”
殷紫宸的拳头已经握起,小臂上的青筋暴得老高,可偏偏殷子墨还不知趣,紧跟着火上浇油:“进来这么久,都忘了问候你,大牢的滋味还不错吧?没想到你殷紫宸也有今天。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战神将军吗?如今,就是我,弄死你也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那你就捏捏看,”殷紫宸指着自己胸口,不温不恼,“你朝着这里下手,看看打死我后,皇上会不会让你陪葬。别看我人在天牢,这剩下的半条命也比你墨王金贵。”
殷子墨的腿高高抬起,犹豫半天,到底没敢落下去,他愤愤的一脚踢在稻草上,走了。
一时间尘土飞扬,殷紫宸被呛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刘潇和黄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殷紫宸正捂着嘴坐在墙角,再张开时手心已是殷红一片。
刘潇赶紧奔过来帮殷紫宸拍打,殷紫宸咳了半天,才向他摆了摆手道:“我没事。”
黄琦怒道:“这还叫没事。是不是殷子墨那小兔崽子来气你了?你等着,我这就抓他回来给你请罪,我就知道这小子一来准没好事。”
刘潇忙一把拦住他,“行了,行了,咱们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来看看紫宸,就不要再生事了。”
殷紫宸也跟着相劝,黄琦才压下一腔的怒火,刘潇打开带来的酒菜,对殷紫宸道:“早就想来看望小弟,无奈皇上不允,这天牢又守卫众多,等到今天才得了机会。”
黄琦也道:“是啊,一直想来不得机会。今日皇上好不容易恩准,咱弟兄才携了美酒前来,给兄弟践行。”接着又暗中一挑大指:“兄弟好胆色,够英雄,连皇上的女人都敢碰,老哥佩服。”
刘潇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这牢中耳目众多,这种忤逆不到的话你也敢乱说,殷兄弟人品端正,怎么会干出这等龌龊事来。”
殷紫宸也不解释,只独自端了酒杯,一饮而尽,今时今日,是非曲直,也没有什好解释的。
他伸手再去倒酒,手却扑了个空,刘潇一把夺过他的酒杯说:“你身上有伤,还是少饮几杯。我今日特地带了补身的药膳来,你喝一些吧!保重身体要紧。”
黄琦也劝:“来日方长,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一醉方休。”
殷紫宸眼神飘忽:“这副破身子,早不怕糟蹋了,既不能再保家卫国,留着他还有什么用?”接着又道:“我这一次发配夜幽城,恐怕再无归来之日,将来青阳国的安危,都落在两位兄长身上了。”
刘潇的眼睛有些潮湿,“我想辞官回家。没有了殷兄弟,那军营不呆也罢!单看你这一生忠心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就让我们这些将士寒心啊!”
黄琦也道:“要不兄弟们劫了这天牢,咱们反出上京城去。就凭我们的身手,到哪还混不出一口饭吃。”
殷紫宸依旧在笑,他伸出一只手帮刘潇擦去泪珠,“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说这些气话。虽然我受了冤枉,但绝没有谋反之心,这些话以后莫要提了,以后切忌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别让兄弟担心。”
刘潇点了点头,“紫宸,你放心,我和黄琦一定好好建功立业,有朝一日用军功换你归来,定不让兄弟做他乡之鬼。”
殷紫宸嘴角带笑,闭了闭眼才道,“好,兄弟等着。”他停了停,又补充道:“明天发配之日,你们就不要来送行了,我怕,见了心里更是难受。”
次日黎明,刘潇和黄琦果然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