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紫宸苦笑了一声,“多谢成王爷肯在危难关头相帮一把,但是,殷紫宸今日前来,另有所求。我想恳请成王爷暂时收留易国公主,若日后有机会便送她返回家乡。这次事件无论因何而起,都是殷紫宸连累了她,形势所逼,也难怪她在关键时刻诬赖上了我。易国公主本是嫡亲的公主,决不能在青阳的国土上出事。如今战乱方歇,百废待兴,军兵正是要休养生息之时,万不可再引起事端,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国势飘摇,到最后受罪的,又是那些无辜百姓和边关将士,这个时候,再不能再引起两国纷争了。”
李玉心中一凛,对殷紫宸油然升起一丝敬意,他向殷紫宸回了一礼,“父皇受人蒙蔽,使小宸王无辜受此不白之冤,我代表青阳百姓恳请你留下,青阳的江山不能没有战神守护。”
殷紫宸缓缓摇了摇头,避过了李玉那一礼,他目向窗外,“成王好意紫宸心领了,但恕我不能从命,我不止欠天下人的,还欠我的家人和颜艺一个交代。况且,这件事总要有一个人来扛。若成王有心,日后替紫宸昭雪,我便是到了地下,也会感激不尽。”
说完,不待成王再言,转身出屋。
成王急忙追了出来,但见院内夜色深沉,已不见了殷紫宸的身影。
殷紫宸循着来路,一道打马向前,心里如同油烹火煎。
颜艺虽贵为丞相之女,但终归今日,已嫁自己为妻,还有那贪玩的弟弟,和一府的奴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他越想越乱,恨不得一步就赶到家人身边。
小宸王府四周已经布好了弓箭手,墙头、屋顶全是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张弓搭箭,就等着他钻进埋伏。殷紫宸苦笑了一声,明知是个圈套,自己还得向里跳。
他打起精神,将长枪横起,一路厮杀冲进府里,总归是救到一个算一个。眼看着离颜艺越来越近,堪堪还有几丈之遥,就能把她拉到马上。
可肚子这时,却不争气的传来一阵绞痛,那是颜丞相劝自己的那杯酒起了作用。血从嘴角溢出来,像是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殷紫宸已顾不上这些,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把人救出重围。
近了,近了,还有几步,就连颜艺睫毛的颤动都看得分明。
他正要伸手上前,斜刺里却横过来一杆枪,那杆枪的主人似要置他于死地,枪枪不离他的要害,那人赫然是自己一直担心的弟弟。
他不敢信,也不愿信,“怎么会是你?”
殷子墨坐在马上,再也不是那个追着自己喊哥的小孩子了,他清清楚楚的听见殷子墨说:“怎么不能是我?你在我殷家冒名大少爷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让出来了。”
殷紫宸一脸的不相信,“你说什么,什么冒名顶替?”
殷子墨一乐,“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也罢,今天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本不是我殷家人,是爹爹在边关拾来的,这么多年,我爹爹把你视为亲生,教你武艺,养你长大,甚至为了救你,丧命沙场......”
他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要不是你,我爹爹怎么会死,娘亲又怎会郁郁而终?要不是你,一直霸占着长子的位置,这世人又怎会只知殷紫宸,不识殷子墨?这小宸王的光环,又怎会落到你的头上?”
殷紫宸后退了几步,手里的缰绳勒得紧紧的,他只看见殷子墨的嘴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自己不是爹爹的孩子。那我,到底是谁?
殷紫宸神智有些恍惚,肚里翻滚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他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殷子墨趁他分神,抖手就是一枪,那枪带着银光,刺向殷紫宸,“我们今天两个人的枪,必须有一杆染上对方的血。”
殷紫宸并没有躲闪,他也再没有力气躲闪,任凭那杆枪刺进了胸膛。身体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猛然用力攥住枪柄,把它从胸口拔出,随着枪尖带出的一条血线,喷洒在殷子墨脸上。
殷紫宸呵呵笑着,看来,今天想自己死的不止一人。
耳边地厮杀还在继续,殷紫宸眼看着府内的家丁,一个挨一个地倒下,却连动也不能动了。喉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他在马上晃了几晃,手里的长枪再也无法握住,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官兵从四面八方地聚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殷紫宸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雪花飘下来,粘在他的脸上,又化作一缕清水流进衣领。
他努力地把脸仰向颜艺的这一边,只来及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被军兵的刀剑遮住了视线,连带着那句道歉也被淹没在了嘈杂中。
殷紫宸抬起头,把最后一缕目光望向天边,天边乌云翻滚,鹅毛飞舞——这青阳国,终是下雪了。
颜艺愣愣地站在屋檐下,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一场惊变。一层一层的军兵把她和殷紫宸隔开来,她看见了殷紫宸望向她的目光,也读懂了来自他嘴里的那句唇语——对不起。
“对不起。”
颜艺呵呵笑着,一滴泪水从眼眶流了下来。殷紫宸,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是对不起我的痴心错付,还是对不起你先救了易国公主?
冷风夹着雪花扑面打过来,在她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
颜艺忽然感觉眼前发黑,晕晕沉沉地觉出不对劲时,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前倒了下去,在闭上眼的瞬间,她听见身边的樱桃在大声喝斥:“你们干什么?我们小姐可是颜丞相的掌上明珠,当今玉妃的亲妹妹,连她都想动,你们不要命了.......”
她不想再听什么,也不想再看什么了,她只想就这样睡过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得多好!
殷紫宸也没有了意识,转眼间,小宸王府已一片狼藉。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终究盖住了那一地的火红,也盖住了那一地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