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颜艺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以后。
四周已趋于一片安静。头顶是粉红色的纱罗帐,挂着两层秀美的帘幔。白色的轻纱上镶着金边的流苏,迎风吹动。还有这红木的雕花大床......她一骨碌爬将起来,这哪里还是什么小宸王府,分明就是自己先前的闺房。难道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颜艺顾不上穿鞋,赤足跑进爹爹的书房,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撞翻了端着水的樱桃。她不顾众人在场,一进门就急急地问:“紫宸哥哥怎么样了?”
颜丞相脸色低沉:“颜艺,你这是什么样子?身为大家闺秀衣衫不整,赤足狂奔,这成何体统?”随即又提高嗓音:“樱桃,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家小姐的?”
随后赶来的樱桃一脸惨白,她忙一把拉住颜艺,“二小姐,地上冷,你先跟我回去,有事咱们一会儿再说。”
颜艺用手抱住门框,“爹爹,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颜丞相大怒,他把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搁,“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殷紫宸早就被押进天牢了,你也不想想,他犯的什么罪,没有被诛连九族已是万幸。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殷紫宸竟跟咱们家扯上关系。”
接着颜丞相又长叹一声,他尽量把声音放柔:“小艺,既然话说到此,爹爹也不妨给你透个底,皇上早就忌惮殷紫宸功高震主,怕他手握兵权存有谋反之心,一直想对他有所动作。偏偏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又偷偷告了他一状,说他不是殷将军之后,乃是从两国交界拾来的,更有传言说,殷紫宸是敌国的细作,再加上这次前来和亲的公主又被他染指清白。你说,皇上又怎么会咽下这口气,又怎么会留他性命?可颜艺你不同,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啊!若不是皇上做下如此安排,我又怎舍得你下嫁,怎舍得你受半点委屈,怪只怪你和殷紫宸早生情愫,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才使他下此决定。”
颜艺泪眼婆娑,“爹爹既把我当成你的掌上明珠,为何明知皇上有除他之心,还要让我沦为家族利益的棋子。既然你早知他与易国的公主互有爱慕,那又何必巴巴的把我推到火坑。到如今,我婚也成了,堂也拜了,你让我现在怎么办?”
颜丞相一脸无奈,“我也不想,可这是皇上的安排。若爹爹不疼爱与你,又怎会求皇上网开一面,留你一条性命。怪只怪爹爹位低言轻,如果因为你抗旨,那我们家怎么办,后宫里你姐姐怎么办,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这府里几百口人去送死吗?好孩子,你就听爹爹一句劝,去跟殷紫宸讨了休书回来,断了关系,也好保全咱家的名声。”
颜艺悲切地后退一步,“原来你们早商量好了,早就安排好了我的命运。说什么皇命难违,可最终还不是您的主意。我承认我恨殷紫宸,恨他用情不专,甚至朝三暮四,可我毕竟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成婚刚刚几天,您就让我去讨要休书,爹爹,你这是要让女儿遭天下唾弃,背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啊!你以为女儿少不更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姐姐能够在宫里高枕无忧,说到底还不是怕易国公主进宫,分了姐姐的那份恩宠。可是,爹爹,姐姐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颜丞相气得胡子乱颤,他一把将茶杯拂在地上,低声相劝反倒落得一身埋怨,这就是自己的好女儿啊,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
颜丞相用一手指着她:“颜艺,你何时变得如此不通情理,好好,看来是本相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才几天,就被殷紫宸迷地神魂颠倒。文清,你陪颜艺去,到天牢找那冤孽把休书要回来。”
青阳民风尚算开放,世人多是重视女子才貌,再嫁虽不如首嫁,但也不会太过刁难。
颜文清与堂姐素来亲厚,见大伯震怒,忙答应一声,上前扶起颜艺,“堂姐你先起来,莫再要责怪大伯了。自古皇命难为,大伯此举也是实属无奈。如今大难临头,我们只有先自保,才能有余力去救殷王爷。你想想,若我们不附和皇上的意思,恐怕我们今日的下场,只会比殷紫宸更惨。”
颜艺道:“那我们为了保全自己,就该置别人的安危而不顾吗?小时候,我最恨先生逼我背女戒,最恨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如今你们竟然这样逼我。既然如此,那我去,去讨了休书回来。另外,女儿还自请与颜家断去关系,省得日后颜艺让家族蒙羞。”
颜文清顾不上男女有别,连忙扯起颜艺就走,“堂姐,你这是胡说什么,难道亲情是说断就能断的吗,这不是让大伯为难么?”
等走出了书房,看左右无人,文清才低声道:“堂姐,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大伯已经下定决心要牺牲殷紫宸,你再多说也无益,还是及早打算的好。再不济,也能借着讨要休书的由头,见上殷紫宸最后一面,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牢内早就得了颜丞相的打点,所以,颜艺这一路行来倒也畅通无阻。
到了里边,颜文清偷偷嘱咐颜艺,“堂姐你且进去,我在这里帮你们把风。”顿了顿,又嘱咐道:“听说天牢阴寒,你尽快问了缘由便出来,莫要多做停留。”
颜艺点头。
天牢内果然阴气浓郁,冷意十足。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潮湿味充斥着鼻端,颜艺小心翼翼走在里面,两侧囚室不时地传出鞭打声,呻吟声,饶是她再胆大于身,这些声响落在耳里,也颇有些胆战心惊。
殷紫宸因为受了伤,无法再动用重刑,为了讨好皇上,狱卒们竟然打上了拶刑的心思,整套刑具夹在殷紫宸的手指上,任由两旁狱卒一齐施力,被拉动的绳套收拢木棍,这架势分明就是想毁了他拿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