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
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梁山刚刚赶到大理寺,陈矩便赶来宣旨。
“梁少卿接旨,兹有京师通明街探幽阁走水一案,闹市纵火,藐视王法,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敕令大理寺少卿彻查此案,朕特授便宜行事之权,上至皇子公族,下至文武百官,凡有牵扯,有法无情。”
大理寺少卿梁山接旨起身后,招呼陈矩宾主落座,梁山满腹疑惑,通明街纵使地处繁华闹市,探幽阁也只是一家楚馆,荆帝朱仲仁为何如此重视,竟然连久不露面的内廷执法大监陈矩都派出,亲自督责。
梁山断定,探幽阁走水一案,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梁少卿,本监手中还有四名嫌犯,今一并交予大理寺。”
梁山更奇怪了,案子还没查,怎么就有嫌犯了?难道另有内情?
“陈大监,案情既未勘验,何来嫌犯之说?”
“梁少卿,借一步说话。”
陈矩很快就将朱仲仁在探幽阁遇险,险些被害的过程大略说明一遍,梁山方才了证,探幽阁之事果然不简单,内中有大隐情。
稍早前,大理寺左右偏厅,四名少年先后被蒙眼带至此处。
其中一人,正是差一点被赵明所坑的赵衙内。赵衙内高床软枕,睡梦正甜时,突然双眼被蒙,又有数人将其架起,把他绑到了此处。
头罩黑巾被摘下后,赵衙内缓缓睁开双眼,立马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狄晖,你也在?”
狄晖悠然正坐,一丝一毫都不显慌张,腰背挺得笔直,看着赵衙内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继续闭目养神,淡定无比。
“哪里来的歹人,胆大包天!竟敢绑架本衙内?你们知道本衙内是谁吗?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衙内心中不忿,绕着偏厅大喊大叫,踢桌子,踹椅子,好好闹腾了一番。
偏厅一片狼藉后,陈矩款步而入,径自坐定,然后捧起木椟来,也不说话,仿佛赵衙内和狄晖不存在一般。
衙内打量陈矩,白发如雪,眉毛浓而密且白,面部无须。
莫名其妙被绑来,衙内满腔怒火,几乎喷薄而出,他指着陈矩,问。
“老头,你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的赶快放了衙内,否则我爹定将你剥皮抽筋,让你不得好死!我爹是谁你知道吗?”
陈矩目光微滞,抬头看着衙内。
“令尊是都督中外军事,赵辩,赵都督。”
“知道就好,快快放了我,否则我爹饶不了你!”
衙内先用拇指指向自身,再竖起并起食指中指指向陈矩,陈矩淡然一笑。
“我是谁?”
“你是······我怎么知道?”
“这里是哪?”
“你是不是不有病,衙内我正与小娘子梦中快活,就被蒙眼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我怎么知道这是哪?”
一问一答后,陈矩笑得更加灿烂。
“你呢?”
陈矩转问狄晖,狄晖离座,正要回答,却被衙内抢先。
“你问他也是白问,他和我一样,都是蒙眼绑来的,本衙内都不知道,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陈矩看下狄晖,狄晖答道。
“大理寺!”
“从何而知?”
“眼蒙心未蒙,只要辨准方向,再计算脚程距离,便可得出,此地正是位于皇城西南角的大理寺所在。”
衙内一脸震惊地盯着狄晖,陈矩微微颔首,又问。
“我是谁?”
衙内不认识陈矩,此时,他也好奇狄晖到底知不知道眼前人身份。
“内秘省五大监,执法监,陈矩。”
狄晖一边说,一边向陈矩抱拳。
“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衙内瞋目结舌,嘴巴微张,一脸的不敢相信。
“不是吧!他又说对了?”
“我家位于城外,衙内家则位于城内,我与衙内几乎同时到达,说明有人在宵禁未除,城门未开之时,能够叫开城门。”
“殿前马步军,大内中军都能叫开城门。”
陈矩质疑狄晖,论据不充分。
“不错,叫开城门还不能确定。但是能在大理寺班值未开之时,进入大理寺,只有上衔圣命的内秘省有此权限。大理寺乃我国最高司法机关,马步军,中军欲将人送入大理寺,必须经过都督府转牒,方能契结。”
“内秘省很大,你如何确定我是陈矩。”
“年幼时,在下曾听祖父提及陈监,祖父说陈监执法严谨,毫不越权,有时还不懂变通。内秘省虽大,但不走寻常路,寅夜敲开大理寺法门,对我等只拘不押,不审不问不贪功的,唯有陈监一人而已。”
陈矩听完,放声大笑。
“哈哈哈,卿相谬赞,谬赞······老李所言,果然不虚啊!卿相有孙如此,当能聊尉晚年。”
“本监职责已成,告辞。”
陈矩离开后,大理寺梁少卿很快将狄晖四人分开关押,除去衙内和桂王朱其昌外,最后被拘于大理寺的第四人身份也不寻常,蜀王,朱其翊,朱其昌三哥。
李莲英回宫后,说起探幽阁变故乱起前,狄晖,赵明,衙内三人之间的龃龉,陈矩对狄晖产生了兴趣,这才有了陈矩刚才的一番试探。
狄晖又如此表现,知道内情的陈矩和李莲英都替卿相感到高兴,毕竟狄晖是卿相幸存的唯一能承祧之后。
三人中狄晖和衙内正在大理寺狱中,而探幽阁龃龉中最后一人赵明,那日跳水成功后,凭着感觉也不知到了何处。
待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柴房中,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几日,亦不知身在何处。
赵明肚子叫了,便走出柴房,到处寻找厨房,殿庑过了一间又一间,回廊转了一节又一节,赵明发现地方很大,活人却没几个,他走了好久,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赵明越来越饿,也不知走到了何处,转过一座假山后,突然闻听水声哗啦啦,断断续续,不似流水声。
希望有个人,能问路了。
赵明加快脚步,急速越过假山,急不可耐。赵明搭眼望去,假山是一片荷花塘,现今已经是夏末,水面上只剩几只光秃秃的荷杆,杆下肯定有雪白嫩脆的白莲藕。
赵明实在饿得受不了,也不管什么哗啦水声,只顾跳下荷塘,开挖。
没人管理,又不施肥的藕塘,很少能长出又粗又大的藕节,赵明在近岸边寻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只得向荷塘深处走去,愈往里走,时断时续的水声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