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年没看到白杨树了,盛夏的白杨树一定生长得很茂密吧。白杨树是属于北方的树,故乡的树。生长在城里的树都是比较尊贵的观赏树,比如银杏、广玉兰、楠木、香樟、悬铃木、苦槠、榉树、泡桐等等。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不单人有差别,树也有差别。白杨有着非常强的生存能力,大路两旁,河畔荒滩,田畴沟渠,有黄土的地方,就有白杨的生长。北方的白杨和北方的农人一样质朴、正直、向上。这是茅盾在《白杨礼赞》中说的。
春天,当土壤里还透着冰碴的时候,当春风中还夹着寒意的时候,白杨树的枝头已经开始冒出翠绿的嫩芽,掐一片嫩芽,掰开,皮绿色,心黄色,放进嘴里,有些苦,汁液粘在手心是不好洗掉的。秋天的白杨林是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秋风一夜间把叶子脱尽,铺在了草地上,于是,孩子们把书包挂在枝条上,开始拾树叶,勒“皮狗”。如果乏了累了,可以躺在落叶里,仰望天空,把白云想象成变幻的图画。
一个少年情不自禁地大声背诵:
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丽,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横斜逸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
另一个孩子不服输地接着高声朗诵:
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以及力求上进的精神。
在七十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岁月,“白杨精神”在凝聚中华民族精神,鼓舞全民抗战斗志方面,起到了独特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作用。今天,我们终于可以欣慰地卸去我们曾经赋予它的略显沉重的责任,在和平、温暖的蓝天下,以崭新的视角欣赏白杨树自然的美,朴素的美,那种极具生命力的美。
白杨树是自然之子,草根一族。除了在中国三北防护林带像战士一样守护生命外,在尼罗河河谷,在欧洲的村庄与原野,同样有白杨在天地间高高耸立。
1880年,印象派大师保罗·塞尚在法国寂静的小村庄创作了著名的《白杨树》。画面是由大面积的深绿色块构成的高低参差的白杨树,一角天空高远明亮,林间曲折蛇行的小路充满想象与诱惑,阳光潜伏在空地、石台与树的边缘,深沉而炫目,空气在流动,在跳跃。整幅画色彩明丽,韵律和谐,张扬着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十年后,另一位印象派代表人物莫奈创作了《埃普特河岸的白杨》、《白杨树》、《沿着河的白杨树》等一系列白杨树题材的作品,描绘塞纳河支流的埃普特河沿岸的白杨树,记录了从大自然中得到的稍纵即逝的瞬间印象,表现了不同季节、不同时间阳光下物体所呈现的色彩。让人一见如故、刻骨铭心的是《远眺白杨》:辽阔的天空五彩祥云舒展自由,并且从云的流动中感受到气流的游动。辽远的地平线上站立着聚散有致的墨绿的白杨,让人想念故乡。地平线天才地用橘红色的成片的令人惊艳的花构成,热烈、绚烂,对人眼睛的冲击力,对人心的撞击力是无法形容的。近景的麦田抑或原上草,舒缓的浅黄,弯曲的阡陌,美得令人忧伤。
在故乡的高岗上,有白杨在召唤远行之人,沿着白杨林路,游子就可以找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