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天骤然变冷。
天刚蒙蒙亮,晓寒就睁开了眼,随手拉开窗帘。玻璃上结了一层冰凌花,她用指甲在冰花上蹭了几下,随着吱吱的声响,玻璃上出现了几道惨白的划痕。晓寒将嘴靠近玻璃,呼了些热气在上面,使劲地用手指蹭了几下,把眼睛凑到跟前,薄雾中惨白的冷霜便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感觉一股冷气穿透玻璃直逼而来。晓寒顺手拉紧窗帘,转过身来。
这个冬天的确冷。晓寒记得,已经有好多年不见玻璃窗上结冰凌花了,还是刚结婚的那年,天也很冷,早上起来,玻璃上经常结着冰花,像一簇簇琼枝玉叶附在透明的玻璃之上。每天清晨,她都趴在窗前用指甲在冰凌花上乱画,那时,晓寒常画一只胖胖的小猪,然后在旁边写上“韩箐自画像”几个字,然后得意地摇醒还在呼呼大睡的韩箐。韩箐看了,便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他们在床上闹成一团……想到这儿,晓寒的嘴角不由出现一丝浅笑,这曾经是晓寒习惯的笑容,安静、满足,洋溢着幸福……以前很多的时候,她会不经意地笑出来,只是近来,她发现她的那一丝笑容总会被莫名的叹息冲淡,而她,却找不到这声叹息究竟缘于何处。以前晓寒常常自以为是地跟蓝澜和薛妍说,这男人和女人啊,谈恋爱时爱要说,也要做,结婚之后呢,爱要做,也要说。当时蓝澜不解,问何故,晓寒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啊,男人和女人谈恋爱时,哪个不是甜言蜜语,但一味地听甜言蜜语听得太多了,就会腻的,这个时候就得换种表达爱的方式,那就是做。其实女人和男人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也差不到哪儿去,做爱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嘛,到适当的时候,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彼此愉悦,才是爱的最高境界。等到结婚以后呢,两人在一起习以为常了,往往是埋头就做,说的就少了,这是不对的,这个时候就应该多说,把自己对对方的爱说出来,这样才能更好地让爱情保鲜。”蓝澜对此嗤之以鼻,薛妍倒是很赞同,也许都是身处在这个“做多说少”的婚姻生活吧,然而,近来,晓寒明显感觉到韩箐不但说的少了,做的更少了。
暖气整晚一直开着,屋子里并不是很冷。晓寒光着脚趿着棉拖鞋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淘了些米倒进电饭煲,插上电源,又轻轻推开了琅琅的房门。因为是周末,昨晚睡得晚,琅琅还睡得沉沉的,靠墙摆着一溜儿的奥特曼小人儿,有的已东倒西歪地趴着,最近琅琅老爱趴着睡觉,可能是肚子里有蛔虫了吧,得给他买点药。晓寒一边想,一边把琅琅蹬掉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琅琅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静静地盖住眼睛,脸蛋白里透红,作为男孩子,晓寒总觉得琅琅的皮肤过于白皙。韩箐的朋友都说琅琅长得像晓寒,而晓寒的朋友却说他更像韩箐,对别人的赞誉,晓寒虽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态,但晓寒知道,琅琅是她的骄傲。
琅琅房间的玻璃窗上也结了冰凌花,但还不是太厚,透过它,能依稀看到外面青灰色的天。晓寒不自觉地叹息一声,没人知道,有什么事沉重地纠结在她的心里。
晓寒回到卧室,韩箐还在熟睡。她把枕头倚在床头,钻进被窝,靠在枕头上,不小心碰掉了床头上放的琅琅的玩具,玩具“啪”地掉在地上,韩箐被吵醒了,疑惑地看了看她:“怎么这么早啊,又不上班,再睡会儿。”说着翻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搂在晓寒的腰间,晓寒顺势又躺了下去。晓寒的一只手习惯性地摸索着往下移,韩箐身上光溜溜的。韩箐一直喜欢裸睡,即使在冬天,也是要脱得一丝不挂的,今天怎么了,还挂个裤衩?韩箐知道晓寒的意图,这几乎是他们之间的习惯,他曾那么喜欢被她柔软的手握住……然而今天,他却向后一缩。晓寒还当他是和她故意闹着玩,不依不饶地往韩箐怀里钻。晓寒的手刚触到时,她奇怪地问:“咦,怎么没反应啊?”
韩箐紧紧地搂了搂晓寒,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亲爱的,你除了想这些,能不能再想点别的?”晓寒一下子掀起被子,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韩箐一怔,一把拉过被子,捂在头上。
晓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光线从身后粉红色的窗帘透过来,天已经大亮了。晓寒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一面钟表,早就走不准了,换了电池也是走走停停,毕竟挂在那儿五年了。五年的时光,有什么能是一如既往的?呵呵,可什么又不是一如既往呢,房子、沙发、电视、窗帘……都一如结婚时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啊!晓寒的心里自嘲着。抬头,一眼看到卧室里,床头上方挂着的结婚照,她穿着一袭婚纱依在韩箐的胸前,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幸福和喜悦,韩箐则一脸深情,看着韩箐那满是爱意的神情,晓寒的心柔软起来。
“妈妈,昊昊哥哥和我昨天说好了,今天还去奶奶家玩枪战。”琅琅一边坐在床上磨磨蹭蹭,一边对晓寒说。
“不行,今天太冷了。再说,妈妈好不容易今天休息,可以陪你在家里,平时你天天在奶奶家还没玩够吗?”晓寒说。
因为韩箐的父母都不在本市,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家里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自打琅琅生下来,就从没抽出时间来照看琅琅。晓寒的爸妈当初就是考虑到这个原因一度反对他们结婚,但在对晓寒苦口婆心地说过无数遍利害关系后,看晓寒还是一意孤行,便也没再坚持。有了孩子,实在看不过眼让晓寒为难,便又主动帮着带琅琅,好在住得比较近,琅琅几乎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晓寒一直让琅琅喊他们爷爷奶奶,觉得这样才亲近。她嘴里不说,但对于韩箐的父母不能来帮着带孩子总是耿耿于怀。
“不嘛,我和昊昊哥哥说好了的!”琅琅赖在床上不起来了。
“那你就睡着吧!”晓寒不耐烦地把刚穿了一半的衣服扯下来,扔到床上,由于用力过猛,把琅琅的胳膊弄痛了,琅琅便趁势“哇”地大哭起来。
“你们俩又怎么了啊?”韩箐走了进来。
看着琅琅一脸委屈,晓寒心一软,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琅琅,你也知道,奶奶身体不好,刚做了胆结石手术。平时妈妈不在家,没时间照顾你,让你在奶奶家,是迫不得已,周末你就让爷爷奶奶消停下吧!”
“那舅舅怎么让昊昊哥哥天天住在奶奶家呢?”琅琅不服气地说。
晓寒一愣,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韩箐在一边哧地笑出来。
“昊昊姓李,你姓什么?你如果天天住你韩爷爷奶奶家去,我也没意见!”晓寒瞪了眼韩箐,摔下刚拿起的衣服,走了出去。
韩箐知道自己理亏,冲琅琅做了个鬼脸:“快起来吧,吃过饭,我和妈妈带你去购物,好不好?”
琅琅还是不情愿地磨蹭着。
生活一如既往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是随意而安于淡泊的,最近怎么就突然对生活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呢?晓寒默默地喝着黑米粥,琅琅的眼睛只顾盯着电视上的喜羊羊。韩箐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一脸沮丧地说:“这破单位,又让加班!”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晓寒,他已经有好几个周末加班了。晓寒只是低头喝粥,没有说话。韩箐几口喝完了碗里的粥,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报告上要改几个数据,我去看下就回来。”然后一边换鞋,一边对琅琅说,“快些吃,吃完了给妈妈背几首诗,让妈妈高兴高兴,一会儿带你去超市购物去。”
在出门之前,韩箐走过来,弯下腰在晓寒脸上亲了下:“宝贝,别生气啊,为了生活就得四处奔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