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声音颤抖得厉害,“都……都睁开啦!”
三双眼睛同时睁开,齐齐看向徐康安,眼神里充满惊喜,继而是疑惑,再来是失望,最后带着绝望慢慢闭上眼睛。
蛇的头和身体分开,蛇口会张,身体会扭动,那是神经作用,可这三双眼睛里闪过的不同情绪,不是神经作用能够搞定的,这一点认知,他俩还是有的,他们无法解释,所以更加惊恐,特别是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令徐康安即恐惧又惋惜,至于惋惜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因为这里极其安静,所以梅子听到轻微的声响,不确定是什么,碰碰徐康安,“有动静。”
跪趴了太久,身体有些麻木,加之连连受惊,极度虚脱,徐康安是在梅子的拖拽下,才得以退出树洞,刚在左边树根缝里藏好,灯被啪达一声按亮。明亮的灯光下,徐康安观察着以他现在的角度能看到的一切,三面墙壁,距离树根都有三十多米,显然另外一面也一样,而顶部依然在黑暗里,不知到底有多高,难怪他们的电筒照不到。
徐康安利用树根遮挡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墙壁上一个门,和上面的升降门一样,刚才的轻微声,估计就是门上升发出的,他看到爷爷出现在门口,看见几日不见的爷爷,他内心翻江倒海,自从被老黑带到水窖至此,爷爷在他心里的形象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变,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态看待爷爷才正确。他第一次见爷爷穿医用白大褂,白大褂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几日不见而已,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全白,灰白的胡子像片乱糟糟的荒草,整个人邋遢又疲惫,好像三天三夜没吃没睡没洗,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徐康安不由困惑,刚才在上面听到他鼾声正甘,这才半个小时,他怎么就疲惫不堪至此。爷爷的一个踉跄,惊得徐康安心一跳,他本能地急忙站起,想冲过去扶爷爷,被梅子死死拉住,看过人头,他仿佛知道怕了,用口型说:“他不会对你这个亲孙子下手,但你能保证他不割我的头灭口?”
现在的爷爷,徐康安什么都不敢保证,他不得不考虑梅子的安全,待他再看时,爷爷已经稳稳地站着,身边围着几十只从树根上伸过去的根须怪手,不时拍拍摸摸爷爷。
爷爷则一脸慈祥的微笑,用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对根须怪手说:“别担心,我很好,就快有结果了。”
以前经常见爷爷对着母子玫的花和藤唠唠叨叨,他认为那是爷爷老了,需要倾诉对象,画面感觉还很温暖,可眼前的场面只能用恐怖、怪异形容,因为那些怪手仿佛听懂了爷爷的话,都高兴地你拍我,我拍你,乱纷纷一片,之后簇拥着爷爷到树洞口。以徐康安的角度,看不见爷爷在做什么,也就一分钟,爷爷又在根须怪手的簇拥下走向门口,关了灯,门没有降下来,估计爷爷等下还要回来。徐康安边想边打开电筒,迅速走出来,他想看看爷爷刚才做了什么,什么是‘就快有结果了’。
“小心怪手!”梅子提醒。
徐康安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很肯定:“它们若存心伤害,那时就把我们摔死了。”
他绕过躲藏的侧根走向树洞,一只怪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见它们对爷爷的态度温和,他确实不怎么惧怕它们了,但这份怪异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赶苍蝇似的伸手摆开它,估计怪手错以为他是在跟它击掌,表现的极为兴奋,连拍徐康安三下,其余怪手一拥而上,在他周身轻轻地拍和摸。徐康安顿时手足无措,虽然心里明白它们没有恶意,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之前它们把他们放在这里后,就都躲藏不见,难道现在是感觉到他从心底不再恐惧并接受,就群起摸之?喊非礼它们能听懂吗?
“你爷爷是怎么把《西游记》里的树精搬到这儿来的?看来你爷爷不仅是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还是个能把植物改变成怪物的邪恶科学家。”梅子说着用电筒照一下自己周围,一只怪手没有,“它们怎么不吃我豆腐?”
承受不了如此怪异的热情,徐康安奋力走出怪手的包围圈,他俩再次将上半身钻进树洞,又和刚才一样,硬生生挤在一齐,头并头看人头,只是不像之前那么紧张害怕了。
他们一眼就看出人头上多出来的东西,在医院做过心电图的人都见过,一根连接电脑的总线拖着一把数据线,各个线头上都有个一角硬币大小的方形薄片儿,用时贴在胸口各个部位,检测心脏。现在他俩看到的就是这东西,每个人头上贴三个,两边太阳穴和脑门正中各一个,一根总线埋入地下,显然是连接到某处的总机上。
梅子说:“以前我看到过一个新闻,说国外一名玄学家,为了搞清楚人死后灵魂会去哪里,就在快死的人的头上贴这玩意,说是能追踪到灵魂,难道你爷爷也有这嗜好?不过,那对将死的人才有用,这都只剩人头了,还追个鬼啊?”
现在徐康安对爷爷的感觉只有陌生,陌生到一无所知,所以无从回答梅子的问题。他集中精神仔细观察人头,由于之前过于恐惧,忽略了一个重点,如果是刚刚砍下的人头,一定血肉模糊,而眼前的人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和腥味,他想看看脖子的伤口,是怎么处理得如此干净。把和自己很像的那个少年头斜倾一点,看到伤口处居然长着完整的皮肤,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触摸,真的是皮肤,还有许多细嫩的根须直接长入肉里,他又查看了另外两个人头,如出一辙,“这太离奇古怪了。”
“我全部接受,从上半夜十点遇到班长坠楼之后,我们就没活在人间,而是进了阎王爷的地盘,走到哪里都见鬼。”
梅子话音未落,从升降门外传来扑扑通通的爆炸声,听着像是什么东西在连续爆炸。徐康安不假思索地奔向门,无论爷爷现在变成什么样,那毕竟是养育他十七年的亲爷爷,做不到无动于衷,他担心这爆炸会伤到爷爷,梅子没空考虑爷爷是否会杀他灭口,拉在徐康安跑。
原本没有降下的门,突然快速下降,而且速度极快,这显然不是正常下降。他俩拼命跑到时,门已经下降大半,梅子二话不说就往地上一躺,一个驴打滚先滚出去,徐康安体弱又有个大肚子,没有梅子麻利,待他急忙趴到地上时,门已经快降到底,手机掉了都没空捡,可是,他的动作还是太慢,眼见出不去时,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滑过门底,他回头一看,是那些怪手,有两只怪手为了送出他掉落的手机,来不及缩回,被门生生压断,血流如注。
梅子压住心头的惊骇说:“有一种龙树就会流这种如人血一样颜色的树汁,估计它们属于同一科目,快走吧。”
可徐康安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梅子费劲地扶起徐康安,看到走廊尽头的门缝有灯光,快速奔去,他们冲出那道门,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十几个身着特警服、手持冲锋枪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梅子顿时又怕又蒙,脑子犯二:今晚这是怎么啦?死人活人都来玩我们。
徐康安感觉脑袋被榔头捶了,又蒙又疼,水窖里的门,只有他和爷爷能打开,连梅子都不行,这帮人是怎么进来的?就算用爆破,怎么着也得有点动静,可之前他们没听到任何声响,想要无声无息的进来,除非有人从里面按开门钮,难道是爷爷放他们进来的?那爷爷不是傻啦?,三颗人头加上上面的六具冻尸,够他死九回的了。
他在弥漫的烟雾里找爷爷,看到这间屋子摆满了各种电脑、电器,有些他认识,有些见都没见过,这里显然是主控室,每台电器都在冒黑烟,刚才的爆炸声应该就是这些电器发出的,一股电器烧焦的煳味,他还奇怪地闻到了刺鼻的药味。
“小安!是你带他们进来的?”
徐康安寻声望去,在烟雾里好不容易看清爷爷苍老又疲惫的脸,还有一把抵在他太阳穴的手枪,爷爷在怀疑他,那就不是爷爷自己放他们进来的,那是谁?他害怕地说:“爷爷!不是我,我们进来后,门关的好好的。”
爷爷露出一个自责的苦笑,不该怀疑自己的孙子,他慢慢转头看着手枪的主人,“陈建,门是正常打开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爷爷的话证明了门是被正常打开的,唯一一个正常打开的办法,就是在门里面按开门钮,但是,自己、梅子、爷爷都没有做,可门却被正常打开了,徐康安禁不住问:“爷爷,这地下室还有其他人吗?”
“绝对没有!否则我也不会怀疑你。”
“徐队长,我已经进来了,并且用枪指着你的头,这才是重点,不管门是怎么开的,都没有意义了。”叫陈建的男人声音温柔,仿佛在说情话。
徐康安、梅子此时才真正去看他,四十岁有余,相貌英俊,小碎发修剪的极其精致,气质儒雅,表情谦和,身形高挑精炼,一身合体又时尚的灰西服,俨然一个精品男,但在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有股让人极不舒服的邪气。
梅子在徐康安耳边嘀咕:“你爷爷以前当过警察,他怎么叫你爷爷队长?”
“小安,他们没有一个是警察,别上当。”爷爷仿佛听到梅子的话并提醒。
他俩心头一紧,之前他们也害怕,因为从未见过警察抓罪犯的激烈场面,还有就是替爷爷担心,担心他年迈的身体承受不起,但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因为警察代表有理可讲,不会牵连无辜,可是,如果这帮警察都是假货,他们连国家特警都敢伪装,显然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