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此处,众人皆没了胃口,一桌丰盛的美味饭菜也味如嚼蜡,郭氏收拾了残羹冷炙,将孩子们赶回屋内休息,只留下姚广忠陪着郭氏来到后院,畅谈的二人早已是烂醉如泥,伏在桌上呼呼大睡,郭氏将丈夫扶回房内,姚广忠亦将父亲扶回到郭氏早已为他们收拾出的一间屋内,让姚妙心躺在床上,脱去鞋袜,盖好被子。
本就沉伤未愈,再这么一折腾,姚广忠顿感精疲力尽,也顾不上什么沐浴更衣,洗头净面,鞋都没脱,便瘫倒在被褥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姚广忠悠悠转醒,早已是日晒三竿,见自己安然的躺在床上,却不见父亲身影,轻轻伸了个懒腰,蓦然发现父亲床头上留了一封书信,拆开阅览,原来是父亲一早就起身赶往黄山了,因为若是再耽搁时日,就收不到清明前的新茶了,嘱咐自己在徐家好好养伤,要听徐叔叔和郭婶婶的话云云,待收了茶叶再回来接他。
姚广忠收了书信,只听得腹中一阵长鸣,一觉睡到晌午,肚内早已饥饿了,急忙下床准备洗漱更衣,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在门外呼喊道:“姚公子,可起来了?”是徐霏的声音。
姚广忠迅速穿好衣衫,打开房门,见徐霏捧着个木盘伫立在门前,木盘上是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微笑道:“霏姐姐还是叫我阿忠便好,叫姚公子的话,总觉得让人不太舒服。”
“嘻嘻,毕竟是姚伯伯治好了我爹的病嘛,你们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徐霏轻笑着,露出雪白贝齿,不掩脸上俏丽,明艳绝伦。
“霏姐姐不也同样救了落水的我吗?这份恩情姚广忠这辈子也不会忘了。”姚广忠伸手去接徐霏手上木盘,徐霏却是不允,姚广忠只得让开道路,让徐霏一同进了屋。
“阿忠,姚伯伯说你内伤未愈,只能先以白粥调和五脏六腑,这是我早上给你熬的,快来尝尝吧。”徐霏将木盘搁在桌上,拿起一只木勺,舀一口香粥,递到姚广忠嘴边。
本就饥饿难耐,姚广忠不再拘礼,伸头就要将那香粥一口吞下,却被徐霏一缩手,扑了个空,险些咬到舌头。
姚广忠无奈的望了徐霏一眼,却见徐霏吃吃一笑,端起那木勺,吹了吹热气道:“叫声好姐姐就喂你吃。”
心知徐霏这是在跟他调笑,姚广忠心念一动,想到了一条妙计,咳嗽了一声,略有些迟疑道:“好...”
抬头望了一眼徐霏,见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显然是心里乐开了花,趁她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下了那口香粥,这才缓缓说出了剩下的话。
“好娘子,这粥真是可口的很那,娘子当真是温柔贤惠。”
“阿忠,你...”徐霏微微一怔,随即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嗔怒道:“你又轻薄姐姐,找打!”
徐霏将木勺朝姚广忠扔去,姚广忠躲闪不及,正好被砸在额头上,疼的他哇哇大叫,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姚广忠这一哭,徐霏登时花容失色,以为是自己下手有些重了,赶忙上前安抚,让姚广忠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的替他揉着额头。
替他揉了半晌,徐霏杏眼微眯,偷偷观瞧姚广忠的样子,见他一副享受的模样,还时不时嗅着自己身上的脂粉香气,偷偷坏笑,知是上了他的当,心中暗想,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吭声一下,又怎么会被我随手一扔的勺子打哭?我当真是大意了。
想到这儿,徐霏将他从怀中推出,娇嗔道:“阿忠,姐姐好心好意来照顾你,你却一个劲的使坏,竟然又装哭来占姐姐的便宜,姐姐不理你啦。”
“还不是霏姐姐先与我调笑的吗?”姚广忠将掉在地上的木勺拾起,拿到门口的水缸前刷洗了一下,随即回到屋内舀起香粥在那里兀自吃着,望着正对他翻着白眼的徐霏正色道:“姐姐的手艺真不错,要是我真能娶到像姐姐这样美丽贤惠的女子,该有多好啊。”
“噗嗤。”徐霏被他义正言辞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颇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才多大的年纪,就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姐姐才不嫁给你这个小屁孩呢,怎么也得到你束发之年以后再说。”
最后这句倒是刻意说得声若蚊蝇,让姚广忠听得有些迷迷糊糊。
“多谢姐姐款待,我吃饱了。”姚广忠用木勺将碗中的残粥刮得一干二净,起身对徐霏道:“都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去外面练武了,这是父亲嘱咐过,每日的必修课。”
“阿忠,你身体未愈,不要太勉强自己,还是多休息几日吧。”徐霏麻利的将碗筷收好,见姚广忠执意要外出,不由担心道。
“霏姐姐,这是我自幼练习,坚持了五年不辍的修行,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伤就轻言放弃的。”
见他态度坚决,徐霏也不好再阻拦下去,但想起爹娘让自己照顾好姚公子的嘱托,只得出声相询道:“阿忠,让我陪你一同前去可好,这样你若是身体不适,也好有个照应。”
“姐姐说的哪里话,这里是你的家,一切自便就是,何必征询我的意见,再说我练武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若是有兴趣,就在一旁观摩就是。”姚广忠说着一只脚已经走到了屋外,徐霏紧紧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广阔的院子中。
空旷的院落寂静无声,地面用清水撒过一遍,显得格外清爽洁净,墙边一角摆着过冬储存的大白菜,南瓜,茄子,还堆着不少柴火,稻杆等物,姚广忠与徐霏二人走过几间屋子,来到庭院中间,发觉整个家中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徐叔叔,郭婶婶还有馨儿妹子,天德兄弟他们人呢?”姚广忠对徐霏问道。
“阿爹和小弟一大早就去水田里插秧了呢,农忙的季节家中的男人们都会到田里去耕种,这样到了秋天才能收获稻米,村里的粮食和税收都指着这些呢。”徐霏低头想了想接着道:“娘和馨儿这时候应该是去山上割苜蓿草去了,因为北方饲养了大量战马的缘故,朝廷每年都会派税官收购大批的优质牧草,苜蓿便是其中价格最贵,也是最优质的牧草,能卖不少银子呢。”
“说起来自我记事开始,好像就没干过这类农活。”姚广忠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但即使家境殷实也不该游手好闲呢,要不断地去学习,锻炼加强自己,等我练完了武,就给他们帮忙去。”
“阿忠,你是客人,又是病人,我们又怎么好意思让你帮着农忙呢?听姐姐的话,练完了武就回去好好休息,我会一直照顾着你的。”话音刚落,徐霏的玉脸登时臊的通红,自己怎么会说出要一直照顾对方的话?但转念一想,姚广忠的伤皆是因她而受,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妥,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姚广忠冲她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双脚内扣,微微下蹲,身体前倾,正是三十六式太祖长拳的起手。
只见姚广忠双拳齐出,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张弛有度,回想起昨日父亲的教导,姚广忠的动作愈发凌厉,一丝不苟。
徐霏在一旁聚精会神看着,虽然看的懵懵懂懂,却是觉得眼前的男童,说不出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不禁有些痴了。
蓦然,姚广忠身形跃动,如鲤鱼打挺般出拳横扫,翻飞之间,突然“哎呦”一声,竟是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徐霏如梦初醒,赶忙上前关切,发觉他后背的淤青又变得深沉了些,不由轻声责备道:“阿忠,都叫你不要逞强了,又把自己弄伤了,还是让我扶你回屋好好歇着去吧。”
“可这是五年的修行呢!霏姐姐。”姚广忠调匀了呼吸,勉强站起身道:“我不再逞强做高难的动作了,就老老实实做些最基本的扎马步,挥拳,踢腿,总可以了吧。”
“不行!姐姐不能再让你受一丁点伤害了。”徐霏的态度异常坚决,刚刚稍微松口,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再让姚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爹娘一定会打死她的。
“可我不想就这样躺在屋里,会把人憋屈死的。”姚广忠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道:“今天就是一天都坐在这里,我也坚决不会回去的!”
徐霏一时手足无措,却也是无可奈何,心说这怎么耍起赖来了,这才记起对方不过是一名十岁的顽童罢了,比自己还小三岁,也许是先前总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才让自己感觉有些可靠吧。
“阿忠,我想练武也不是非要自己练习才会有所提高的吧。”徐霏思虑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条两全之策,对姚广忠笑吟吟道:“姐姐是个娇弱的少女,?外出多有不便,要是遇到坏人可就遭了,不如你来教姐姐几招防身好不好?届时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帮我指点出来,自己也一样在提高对吧。”
“嗯?好像有点道理。”姚广忠轰然起身,脸上的表情也旋即雨过天晴:“既然霏姐姐想学的话,那我一定毫无保留的教!”
“嘻嘻。”徐霏登时笑逐颜开,学着姚广忠先前的起手式,脚尖内扣,身体微微下蹲,兴奋道:“我们这便开始吧。”
“这套拳法的主旨,以力量为主,技巧为辅,需要先长时间扎马步,锻炼下盘力量,增强腰,腹部的爆发力,出拳才能快准狠,霏姐姐,马步不是这样扎的,要继续下蹲,双腿弯曲到与肩平齐,先这样保持半个时辰,我们再继续学习招式吧。”姚广忠一边为徐霏讲解,一边替她修正着动作,俨然成了一名严师。
“好嘞,这也没什么嘛,等我做给你看!”徐霏将双腿下蹲到与肩平齐,才不过半晌,就觉得酸软疼痛,苦不堪言,咬着牙又坚持了一刻钟,终是再也承受不住,瘫坐在地上,哭丧着小脸道:“呜...我认输了。”
姚广忠伸手抓住徐霏细腻的柔夷,将她拉起来,由衷赞叹道:“姐姐第一次练习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当真是很了不起呢!”
“唔,阿忠,你又取笑我了。”徐霏擦了擦先前眼角渗出的泪花,攥紧粉拳,不依不饶道:“今儿我一定要扎半个时辰马步给你瞧瞧!”
姚广忠抬头望天,摆了摆手道:“霏姐姐,这马上都要晌午了,今天就先不练了吧,徐叔叔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被姚广忠这么一说,徐霏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二人从早上到现在,也不过各吃了一碗白粥罢了。
“难怪没有力气扎马步呢。”徐霏如是想着,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
“走吧,阿忠,爹娘他们还有一会儿才会回来,厨房里有娘亲早上烙的油饼,我先带你去吃些垫垫肚子吧。”徐霏揉了揉肚子,拉着姚广忠的手就往里间走去,她才不会像姚广忠那般坚持呢,反正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不伤了他的身体才临时起意的,天大地大,果然吃饭才是最大的嘛。